一张张笑脸被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涯暂时告一段落。
六月的天气真是善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却已经乌云密布,宁溪手中的信纸上雨滴嘀嗒嘀嗒的打着,墨水被晕染开来,她却浑然不觉,直到英子来把她拉到屋檐下。
“你傻,下雨了怎么还在那站着呢,都不知道躲着点。”英子跺跺脚懊恼道。
宁溪抖落了一下刘海上的水珠,笑道“刚一时出神,给忘了。”
“老班找你呢,快跟我走。”两个小姑娘也没带伞,冲进雨中就跑向了教学楼,雨中还传来清脆的笑声。
到了教室才发现,大家都坐齐了,就差她俩了。班主任夏老师站在讲台上轻轻点头,示意她俩进来。
“今天我们开最后一次班会,三年的相聚,换来今日的离别,我们就要分开了,此时此刻我很想再跟你们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这三年来好像已经无日不在唠叨叮咛,虽仍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脑海里全是这三年发生的事,一幕一幕,仿佛还是你们入校的那一天。
因此今天我想把这些回忆也送给你们,我有一个笔记本,记录了咱们班每天发生的事情,当然,主要是违纪情况。”说到这,有些平时调皮的同学已经在下面小声说“我们不想要。”
老师翻开本子开始读道“1965年八月29日,你们报道的第一天,陈舟,杨乐迟到。当天选了班委,打扫卫生,排座位,发书时才发现领回来的书是高二的”
虽已过去一千多天,可是同学们并没有忘记,随着老师简短的记录,同学们的思绪也随着流动,老师说到领错书的事时,大家齐刷刷的看向了学习委员郑明和班里最高的范斌,他俩却不像当日那样气恼,而是一起陷入回忆里,回想那个青春年少的自己。
“第一次月考时,第一名是宁溪,从此以后这个名字再没有挪动过位置。”宁溪思想还在抛锚,大家突然看向她,她脸一红,仿佛心事被人知晓了一般,还是同桌杨柳悄悄告诉她,是老师讲她每次考试都第一名。
无故心虚的宁溪将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都赶跑,开始专心听老师讲话。
只见老师读着读着,无论是那些曾经气得暴跳如雷的违纪,还是文艺汇演时为班级争光的光荣时刻,声音都有些哽咽。
“文静宜,你是校广播站的,你来替老师读。”夏老师放下笔记本道。
文静宜如今已是广播站站长,学校里时常传荡着她动听极具感染力的嗓音,历经大场面而毫不怯场,可是今天她却略有些迟疑,她背过身抹了把眼泪,才起身走上讲台。
虽已极尽克制,读的平静又简单,没有加以渲染,可是从一开始听到自己的名字会想笑,还互相做鬼脸,到后来全班同学和老师都哭成一团。
青春就这样溜走了,伴着那些曾讨厌的作业和琐碎的往事,都一起消失在了岁月里。
大多数同学都已近成年,懂得克制和坚强,短暂的泪崩后,大家重新从孩子做回大人。
夏老师站上讲台道“今天起大家都要各奔前程,我今天的最后一项作业都写在你们的周记本里了,现在,我来点名发周记本。”
“周博。”
“李双。”
“范斌。”
念完最后一个人,老师像被抽干全部力气般,走出教室,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大家,同学们都不自觉的看着那个无数次希望不要再出现的背影,今天却格外贪恋,希望这一切都能短一些。
今天不只是高中毕业,也是与自己的青春告别,今天起,彻底变成一个大人,肩抗重担,无人再会为自己遮风挡雨。
班里仍然沉浸在一片离别的气氛中,宁溪却独自跑出教室,用书包顶着头朝外面跑去,因为信上最后一句话说的是,等你毕业那天,我会来看你。
冒着大雨在雨中飞奔的宁溪丝毫没有听到英子在后面喊她,出了校门,一路跑到了县委大院旁才停下,看到已经换了新式大门的院子,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都长大了,岳池也早在两年前就调走了。
真是个傻子,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冲动,瞎跑什么呀,来就来呗,谁爱见他。
将自己骂了一通后,宁溪冷静下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进了空间,换下湿衣服,吹干头发,将书包里多余的东西也放下,换了双干爽透气的回力鞋,拿着小花伞才重新走回大街上。
无课一身轻,毕业了才是真正自由了,可以自在一阵子了,离恢复高考大概还远吧,正好可以玩几年,这一生总觉得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挥霍,也知道未来的日子是什么样,没有从前的那些慌张和紧迫感,好日子不就是用来浪费的吗?
她一个人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毫无目的的漫步,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百货大楼门前站着好多等雨晴的人,她施施然看过去,竟然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曾因为各种原因在她手里买过吃食的人。
在县里上学后,这方面是便利了很多,县里的有钱人不少,物资还是很紧张,空间里的米面油大抵都被她换成了花花绿绿的票子,还有少量的首饰,她也不懂真假,只觉得好看,便收下了。
反正过了这几年,吃食是不会缺的了,其实这几年农村已经不是很缺了,自己队上悄悄搞了小包干,只是名义上还是一起出工,实质上是个人负责制,一个两个都抢着干活,队长都快没有用武之地了。
前年,上面政策突然变了,让集体想办法改善农民生活,大队领导都愁的不行,后来宁溪主动贡献了一个杏脯配方,队里家家户户最不缺的就是杏树,曾记得很多年后本地的杏脯还出口了呢,这里有一种特别的杏子,当地人叫曹杏,圆滚滚的,又大又甜,从刚长出绿色的小球球,就被村里孩子变着法的霍霍,无他,只因这杏子绿的时候也是甜的。
自从集体办了杏脯厂,谁家小子要敢对杏子下手,那就要挨踹,今年秋天会进行第一次分红,爸妈早就算好了,自己家可以分到两百多块呢,村里家家户户都盼着这笔钱呢,小媳妇们走路都带劲,现在正是收杏子的时候,大人小孩都忙的不得了,宁溪觉着逛得也差不多了,该回家干活了。
“我可以一起打伞吗?”身后传来微微颤抖又带着些亲近的嗓音,穿透风雨,刚性有力,宁溪一下子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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