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推迟招生的消息传开,中小学生们都在欢呼不用上学了,课堂上一片混乱,无法维持正常的教学秩序,原来视为大敌的作业彻底被抛开,再加上听说城里的老师都不敢管学生,学生才是学校的主人,楼台小学渐渐失去往日热闹沉静的气质,成了放羊的地方。
鉴于此,学校通知放假三天,让学生回家自学,回来之后考试。
这样的通知如今发布出来跟个笑话没什么区别,宁溪已经听到好几个同学说,考个屁,高考都没了,小学考试有啥用。
是啊,上面发布通知说推迟招生半年,等纯洁大学校园后,再用新的办法招生,也就是目前按照考试成绩招生的办法要改,早就被考试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学生们自然是欢呼雀跃,等待不考试就能上大学的好事出现。
宁溪心里明白,说是推迟招生,其实接下来几年都没有招生,再然后用所谓推荐审查的办法招收工农兵学员,且不说这样的大学生含金量如何,真正能有机会被推荐的人是少之又少,没有门路的普通底层学生连奋斗的最后希望都失去了。
任何还可以凭借自我奋斗就能上升的时代都还不算太差,这种推荐宁溪没有切身体会,无从得知详情,可是想也知道把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握里面会夹杂多少变数。
乘着这个时间,她又一次来到了县城,这是周末,她的理由是为哥哥找师傅学开车的,虽然家里不信谁会给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娃面子,但是总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眼看着儿子一天天大起来,彩礼也越发的水涨船高,家里人都很着急,自家这个干活没力气,还爱偷懒的儿子怎么才能说个好媳妇,若有个手艺就不一样了,大车司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工作呀。
林矾老师的东西已经寄出去了,她这次来是想探听一下形势,是不是如她记忆中那样严峻,有没有办法让林矾老师去看看父母。
大街上到处都是瞎晃荡的学生,多是中学生,消息刚刚传开,很多人都措手不及,平时在考试的重压下的中学生们突然跟解放了似的,到处撒欢儿,当然主要是临近毕业的学生,本来是马上就要上考场了,突然又说不考了,啥时候考也没个准信儿,忽然放松下来,老师也无所适从,不知该安排他们干什么了。
宁溪已经提前写信给文静宜了,也约了她今天在岳池家见面,文静宜家当干部的亲戚多,或许知道的多一些。
她到了岳池住的小院时,感觉气氛却有些不对,门口站着两个扛枪的,让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岳池也受了牵连,他是何家庭背景,宁溪还真不知道,不过这时候,越有背景越容易遭殃,越穷越安全。
她推开门进去,倒也没人阻拦,进去后,看到岳池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胡子拉碴的,头发也有些散乱,桌子上摆着不知什么时候吃过的碗筷。
“岳哥,发生什么事了?”宁溪轻轻问了一句。
岳池慢慢抬起头,看了宁溪一眼,又低下头喃喃自语道“全乱了,全乱了。”
“你也受到冲击了吗?”
“还有谁受到打击了吗?”岳池惊讶的抬起头。
接着又问了一句“陈壅来信了吗?他出事了?”
这一下把宁溪给问懵了,她本来说的林矾家的事,还有目前的大形势,忙道“陈壅没来信,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不过现在战时,他又在部队上,应该不会有事的,是林矾老师父母被下放了。”
岳池松了口气道“现在能下放到农村还是好的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大事最近就不要出门了,街上乱着呢。”
宁溪又瞥见岳池身后的桌子上摊开的纸张,怕是在写检查吧,这种时候她实在是不该再给他添乱,可是她对这些事毫无经验,总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她硬着头皮说了林矾的请求,也说了如果不能调过去照顾,去看望一回也行。
岳池听完,叹气道“这个事是不可能办成的,现在谁都不敢沾边,现在的形势我也看不懂了,不知该怎么开展工作,怎么做事情,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被停职了,你之前托我办的事业没信儿了,最近城里乱的很,农村才是最安稳的地方,如果能让我下去我也是求之不得。”
宁溪知道岳池说的是实情,刚开始的这两三年是最乱的时候,各种打斗时有发生,至于哥哥学开车的事情也不急,有这么个想法,家里也有个盼头,不至于胡乱碰壁。
“静静来过吗?”
听到这个小名岳池有一瞬间的发愣,想起那个活泼任性的小公主,真是有些情绪复杂,这几天都没见她来过,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好几天没来了,许是忙着做功课吧。”说完又忙否定了自己,现在高考推迟,哪有几个人有心思做功课。
“她就住在隔壁的家属院,你去家里看看。”岳池此时也出不了门,只能让宁溪自己去找。
看岳池状态不太好的样子,宁溪也只能鼓励几句,只是她的鼓励在现在的岳池看来是无比苍白的,他怎知宁溪说的是必定会实现的真实历史,而不知是安慰自己。
宁溪给岳池留下一罐咸菜和肉臊子后,准备出门。
“溪溪,你老是送东西来,我都帮不了你什么,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咸菜倒也罢了,谁家的肉会有多的,也不知道这姑娘在家里是什么地位,还挺能做主的,送自己哪回不是紧缺东西。
“认识你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这样吧,我想来想去,有一个稍微有些冒险的办法可以让林矾去一趟。”
宁溪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林矾现在归你们大队管,如果队里给他开个探亲证明和介绍信,他就可以出门了。但是这个办法的问题是队里能不能同意,还有他出门后会不会遇上未知的麻烦。”
“好,我回去试试。可是上面不管吗?”
“现在上面乱着呢,顾不上那头,只要没人举报就不会有人管。”
宁溪嘴上说回去想办法,但是真不一定能成,这种事队里是要担风险的,队长好说,可是她之前得罪过支书,这事就不太好办呀。
不过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她打算看望一下文静宜就赶紧回家。
谁曾想文家正沉浸在一片哭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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