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何判断他是契丹人?”泉州码头之上,李三坚摸了摸自己下巴胡须后,问向泉州巡检副使吴淼山道。
“前额较窄,脸型圆,而非尖细,鼻梁高且直。”吴淼山答道。
“不一定吧?本官怎么看像是。。。蒙古。。。呃。。。鞑靼人?”李三坚又细细的看了看晕倒在地少年的面容后问道。
这个时候的蒙古不叫蒙古,而被称作鞑靼诸部落。
“北面的人长相都差不多的。”吴淼山抬头诧异的看了一眼李三坚后接着说道:“契丹人的须发与我宋人是不同的,知州相公请看,此人颅顶与头颅周围头发相比较,是厚薄不一的,颅顶为新长出的新发,新而薄,而头颅周围的须发却老而厚,这是契丹人“髡发”之俗,属下据此断定,此人非汉人,乃是契丹人。”
据吴淼山所知,李三坚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从来没有去过黄河以北,因此李三坚怎么知道鞑靼人的长相?鞑靼人长啥样,吴淼山都不知道的。
“有道理。。。”李三坚闻言赞了一句后,仍是不服气的问道:“不过万一他是个僧人呢?僧人还俗当然也会生新发啊。”
“你见过僧人剃头只剃颅顶吗?”吴淼山有些郁闷的答道:“而且此人耳垂之处还有环孔,从前他应该是穿着耳环的。”
李三坚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不会在意一两句话的事情的。
吴淼山为李三坚手下,已有数年,因此有时候说话较为随便,李三坚也不会在意。
“哈哈!”李三坚闻言笑道:“吴巡使不愧为捕快出身,果然观察仔细。”
“为何还未将米粥取来?”李三坚随后看了看四周后问道。
“李知州打算如何处置此人。”吴淼山问道。
“还能怎样处置?救醒了,由他自便便是。”李三坚考虑片刻后道。
“不可!”吴淼山闻言摇头道:“若此人为契丹细作,当将他拘入狱中,细细审讯。”
“你见过被饿晕了的细作吗?”李三坚瞪了吴淼山一眼后,忍不住笑道:“此人如此年少,应当不是契丹细作,况且就算是契丹细作,千里迢迢的来泉州作甚?因而此人绝非契丹细作。”
“石头,石头你怎么了?快醒醒啊,衮儿讨了些粥回来了,你快起来喝点吧,喝了就好了。”正当李三坚、吴淼山等人围着晕倒少年议论纷纷、品头论足之时,一名更小的少年捧着一碗粥不顾一切的冲进了人群,扑在晕倒少年面前,泣道。
此名少年也是衣衫褴褛,情状是异常的令人怜悯。
“哎,小哥,勿急,他只是饿晕了,并无大碍。”李三坚见状心中不忍,于是开口说道。
“速速救醒此人。”李三坚随后吩咐吴淼山等人道。
此时两名巡检正好也寻了一锅热粥过来,于是吴淼山等人就围在晕倒少年周围施救。
“你叫衮儿?他叫石头?此为小名吧?可有姓名?”吴淼山等人施救之时,李三坚左右无事,就问向衮儿道
:“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只有小名,没有姓名。。。他。。。姓徐。。。叫徐石头。”衮儿畏畏缩缩的看了李三坚一眼,结结巴巴的答道。
衮儿说话之时目光闪烁,且答得是结结巴巴,如此怎能逃得过曾为开封府法司官员的李三坚的眼睛?
于是李三坚脸色一沉低喝道:“说实话!”
“小子,知道你面前的这位老爷为何人吗?他可是泉州的知州大老爷呢,快点老实说吧。”旁边的一名巡检用刀鞘拍了拍衮儿的脸颊后说道。
契丹人姓氏基本上只有耶律与萧姓,若晕倒少年真的是契丹本族之人,那么他肯定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萧,断无姓徐的道理,不过辽治下也有许多汉人的,辽治下有姓徐的汉人也就不足为奇了,同时辽治下的汉人也有“髡发”的。
衮儿受惊,更是害怕,缩在一边,惊惧的看着李三坚,不敢答话。
“别逼他了。。。”此时名叫石头的少年被吴淼山等人救醒之后,虚弱的说道:“我姓晓,名石。”
晓石?萧石?晓应该也是假名,李三坚心中暗道,不过这应该是他们不得已为之,若是一天到晚的顶个“耶律”或“萧”的姓在大宋各地行走,岂不是会寸步难行?相信不出数步,就会被人拿入官府的。
于是李三坚不再逼问此事,点点头问向石头道:“为何前来泉州?来泉州何事?”
“我。。。。我是来求学的,本打算去开封府的,却上了牙人的船,辗转到了此处。”石头咬牙切齿的答道。
“原来如此!”李三坚点头道。
李三坚听闻“求学”二字,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恻隐之心,当年李三坚求学之时的艰辛,此时仍是历历在目。
石头、衮儿二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是非富贵之家的人,那么他们外出求学将会是更加艰辛,无论他们是宋人还是契丹人。
所谓学问无国界,看来无论是宋人还是辽人,总是有对学问孜孜不倦追求之人的。
“求学?呵呵,你们可是来对地方了。。。”吴淼山闻言笑着对石头说道:“你们面前的此人,可是我大宋庚辰科的状元郎呢。”
庚辰科的状元?石头闻言呆呆的看着李三坚,久久说不出话来。
状元的学问当然就是佼佼者了,否则他也中不了状元的。
李三坚瞪了吴淼山一眼后吩咐道:“暂且送他们去太守府,好好歇息歇息,再做他论。”
看来需要在泉州置些救济院了,李三坚心中暗道,否则仅凭区区太守府也救济不了多少人的。
正在此时,马蹄声响起,数匹健马疾驰而至,当先一人正是泉州通判崔永梽。
“崔通判,你这是。。。。?”李三坚见状诧异的问道。
“你在做什么?”崔永梽没好气的反问道。
“有二人。。。他们。。。”李三坚答道。
“现在你还有闲工夫管这事?出大事了,快快随我回州衙。”崔永梽
异常焦急的打断李三坚的话道。
于是李三坚上马与崔永梽一道向着泉州州衙疾驰而去。
。。。。。。。。。。。。。。。。。。。。。
“啪!”泉州州衙设厅之中,李三坚将朝廷急递拍在书案之上怒道:“乱天下者,惟此人也!”
朝廷急递之中说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元祐党人碑”,一件就是朝廷的“币制变革”。
“元祐奸党”名单之上,李三坚的恩师苏轼之名跃然纸上,此时朝廷不但立起了“元祐党人碑”,还要求各路各州府也要照办,如此怎能不使李三坚是愤怒异常?
就算是政见不同,就算是苏轼一些政见是错误的,但也不能将其列入奸党之列啊!有如此忠义许国的奸党吗?有如此公忠体国的奸党吗?有如此忠义之气贯日月的奸党吗?有如此爱民如子的奸党吗?
李三坚此时心中如大海潮水般的,是汹涌澎湃、上下翻涌。
“不过是党同伐异、打击政敌而已。”李三坚随后愤愤的说道。
“嘘。。。禁声、谨言,小心隔墙有耳。”崔永梽闻言慌忙劝道。
还是太年轻了,还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崔永梽心中暗道,李三坚的这些话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后,再上奏朝廷,那么就是妄言、诽谤之罪,往小的说就是诽谤蔡京,而往大的说就是妄言、诽谤皇帝,后果是很严重的。
此时此刻,整个东京开封府可是已经笼罩在了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
“李知州,苏公之名列于其上,此时此刻,你的心情,崔某又岂能不理解?可事情已经如此了,已是无法更改了。再者说,我朝之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丰、祐之人如此的纠缠不休,怎么能够有所作为?崔某此时反倒是有些佩服今上与蔡元长之魄力呢,行雷霆之力,方能有雷霆之变。”崔永梽想了想后对李三坚说道。
“好,好。。。”李三坚闻言有些生气的对崔永梽说道:“就按崔通判所言,有魄力,行雷霆之力,那么‘币制变革’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进行‘币制变革’?如此的‘币制变革’真可谓雷霆之变啊,对于百姓来说,此与晴天霹雳无异。”
“这。。。”崔永梽被李三坚之言惊得是张口结舌的,半响之后才开口说道:“为何要行‘币制变革’,无非是国用不足、钱荒而已。。。”
“何为钱荒?”李三坚打断崔永梽之言道。
“哎,李知州,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崔永梽闻言叹道。
所谓钱荒就是市面之上铜钱供应不足。
目前市面之上主要货币就是铜钱,若铜钱供应不足,必然会造成货物卖不出去,而商家也只有采取降价的对策,长此以往,因物价连续下跌,必然就会给农户、手工作坊、商人等等带来直接的损失,甚至倒闭、破产,同时也会使商业萧条、经济萎缩,甚至会产生严重的经济危机。
李三坚对此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因此说李三坚是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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