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一般来说,宋之贬官出行,送别场面是较为凄凉的,凄凄惨惨戚戚,送别之时,基本上就没有多少人,主要原因除了人走茶凉、世态炎凉之外,就是有许多人生怕惹祸上身。
可李三坚出行之时,场面却是异常的火爆,除了李三坚亲朋故交之外,还有开封府府衙上百个官吏前来送行,同时周围还有许多看热闹的士庶百姓,场面显得异常的热闹。
“翰韧,你跟老夫过来,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路昌衡听闻李三坚之言后,就将李三坚拖到了一边,远离了众人。
“翰韧。老夫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就是此次之事,你是否是故意为之?”周围没人之后,路昌衡问道。
“恩府,何出此言啊?”李三坚闻言愕然问道。
“翰韧啊,老夫面前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吧?”路昌衡说道:“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京城乃我朝最为繁华之地,在此处为官,升迁之快,定会快于他处,其益处老夫就不多说了。可京城内、朝堂之上却也是个是非之地,稍不留意,就会深陷其中,将会是难以自拔,朝堂之争,老夫也不愿多说。翰韧你此次前往泉州,就如你口中所言,到底是福还是祸,犹未可知也。因而老夫心中就一直有个疑问,就是你李翰韧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目的就是逃离京师,远赴泉州避祸?”
宋帝赵佶继位第二年就将年号改成“建中靖国”,虽有准备平息纷扰已久的新旧党争,还朝政以清爽之意,可朝廷纷争,元丰、元祐之党争,元丰、元祐内部争权夺利,不是你赵佶想平息就能够平息的,赵佶是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平息朝堂纷争的。
除非赵佶用雷霆万钧之手段。
赵佶不但不会采取雷霆手段,甚至。。。甚至是口是心非,根本就是不打算平息朝堂纷争。
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历朝历代的帝王是乐于见底下大臣之间相互争斗的,如此,双方都得倚仗皇帝,江山也就稳如泰山了。皇帝手下大臣若是铁板一块,反倒会威胁到皇权,此为亘古不变的道理。
如此情形,初入官场的李三坚又当何去何从?
李三坚出身微贱,根基尚浅,几乎没有。此时此刻无论李三坚卷入何派,最后结果必然就是身败名裂,也许罢官免职都是轻的,重则也许会丢掉性命,至少也是贬黜流放。
若真的到了这个地步,赵佶的宠信也救不了李三坚。
皇帝的宠信是建立在江山永固的基础之上的。
欧阳修、王安石、苏轼、苏辙、蔡确、司马光、章惇等人不就是这个结果吗?无论你是哪一派,持哪一种观点,最后结果就是罢官免职,流放他乡,甚至客死他乡。
因此与其如此,与其留在京城陷于危险之地,不如现在就走,离开朝廷的是是非非,如此方能独善其身。
路昌衡据此判断李三坚是故意为之,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一向稳重的李三坚为何忽然变得暴戾起来,忽然下重手处死了当朝国公赵沆。
当初周方庚一案李三坚能忍,为何赵沆一案就忍不住了?
在这个世上,无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若是有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那么此人就太可怕了,此时难道李三坚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路昌衡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若是路昌衡知晓李三坚曾经将《南港舆图》献于赵佶,那么路昌衡将会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老府尊。。。何来避祸之说也?”李三坚闻言顿时张口结舌,支支吾吾的说道:“朝堂之事,三坚如何能够做主?不过。。。。”
李三坚不过了半天,亦是没不过出所以然来。
应该说李三坚泉州为官,对于李三坚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结果了,既远离了朝堂纷争,又能够得到些为官资历,泉州为官数年之后,将会给李三坚打下夯实的基础。
可要说是李三坚故意为之,确实也是不完对的。
李三坚的爱妻蔡绒雪为李三坚设计了“隐”之策略,李三坚也努力向这方面发展,但李三坚毕竟是初出茅庐,哪里能够掌控时局?哪里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同时杖毙赵沆之举确实是李三坚激于义愤,赵沆祸害了公孙柔娘、祸害了芹儿之堂姐,祸害了无数女子,残害了无数女童,当时的李三坚确实是愤怒异常,确实是欲除之而后快。
如此怎么能够说李三坚是故意而为之?
不过说李三坚不是故意为之,也是不完对的,同时路昌衡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难道曾布、韩忠彦等执政大臣看不出吗?赵佶也看不出吗?
“好了,好了。。。”路昌衡见状也没在继续追问了,只是拍了拍李三坚的肩膀笑道:“其实老夫并无他意,老夫反倒有些佩服李翰韧你呢。”
若路昌衡年轻之时有李三坚如此的本事,有李三坚如此的心计,那么自己早就位列执政大臣了,路昌衡心中暗道。
“快过去吧,又有人前来送行了。”路昌衡见李三坚又想说什么,于是对李三坚笑道。墨雪文学网
李三坚闻言转头看去,只见一群身着儒生衣冠的太学生正走了过来,为首的却是赵明诚、李清照夫妇。
“德甫兄,李某怎敢劳动德甫兄大驾前来?李某倍感惶恐也!”李三坚对赵明诚施了一礼后说道。
李三坚要比赵明诚年长一岁,称之为兄不过是以示敬意。
李三坚随后瞄了一眼李清照。
这还是李三坚自李清照婚后,第二次见到她。此时的李清照少了一分少女的青涩,却多了一分少妇的风韵。
此时的李三坚忽然发现李清照眼中的一丝愁苦之色,使得李三坚心中暗暗纳闷。
她新婚不足一年,为何如此这般模样?难道是见了自己的缘故?
真是自作多情,李三坚随后心中暗暗自嘲道,李三坚与李清照情份已了,两人已各自成家,同时也是深爱自己的丈夫、妻子,那么又何谈相见愁苦之说?
定是有其他原因吧,李三坚心中暗道。
“翰韧兄,谬矣!”赵明诚还礼之后笑道:“我等今日前来非送别你李三坚,而是送别我大宋一名清官、正官、直官!”
“你们说是不是啊?”赵明诚随后转头问向众太学生道。
“正是,德甫所言不差,我大宋难得有一名如此清正之官,今天吾等特来送别李状元!”
“李状元居然如此年轻?”
“谁说不是啊?真可谓是年轻有为也!”
太学生之中的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见过李三坚,他们没想到李三坚居然如此年轻,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甚至比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还小点,可此时李判官之名已经名满天下,天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于是众太学生的神情是,羡慕着有之,羞愧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不过无论是怎样的神情,众太学生均对李三坚是恭敬无比。
“李太守此去泉州,一路顺风,到了泉州,当小心谨慎,不要重蹈覆辙了。”李清照对李三坚施了一礼道。
“多谢赵夫人!”李三坚看着李清照还礼道。
李三坚想看懂李清照眼中的意思,却除了一汪清泉之外,根本看不出其他。
“泉州道路艰辛,李状元一路保重!”众太学生一起施礼道。
“李某多谢诸位学子了!”李三坚慌忙还礼道。
“泉州道路艰辛,李青天一路保重!”正在此时,李三坚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声音,此巨大声音绝非一人或数人所能够发出的。
李三坚惊得转头看去,只见南薰门外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无数百姓,此时百姓们一起向李三坚施礼道。
百姓之中还有十数个女童,而领着她们的正是李婉婷。
此时一名名叫红姐儿的女童与其他数名女童捧着一件红色披风走到了李三坚面前。
“大哥哥,请你收下。”红姐儿双手捧着披风,踮着脚尖,稚声稚气的对李三坚说道。
“这是。。。?”李三坚接过披风,诧异的问道。
“天寒地冻的,孩子们怕你冻着,她们就连夜缝制了这件披风,孩子们初学缝纫、刺绣,手艺不佳,请大官人不要嫌弃。”李婉婷微笑着说道。
“我。。。我怎能。。。嫌弃。。。我又怎敢嫌弃啊?”李三坚闻言捧着崭新崭新的红色披风,顿时眼角湿润,忍不住哽咽的说道。
其实李三坚感觉并未对她们做什么,并未在她们受到残害之前解救她们,可她们却。。。李三坚倍感愧疚。
“大哥哥,你不要哭了,你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红姐儿见状安慰道。
“多。。。谢!”李三坚随后拱手作了四方揖,朗声谢道:“多谢诸位父老相送,李某倍感惶恐,多谢了!”
“走勒!”大名府人许彪扬鞭大声吼道。
李三坚翻身上马,拱手与诸人一一道别,随后又看了一眼李婉婷,策马扬鞭,向着南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