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符三年四月底某日,东京开封府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此为“六礼”。
“六礼”商周之时业已存在,一直延续至今,谓之“周礼”。
纳采就是男家请媒人到女方家提亲。若女家同意议婚,则男家正式向女家求婚,问名就是通过占卜测定吉凶,若男女双方八字相合,则进行下一步纳吉,纳吉就是将占卜接过通知女方,然后才是请期、亲迎。
婚姻礼俗是极为繁琐,耗时时间长,没完没了的,一般这些事情没几个月办不完,有些甚至能够拖到数年以上。
一般来说,宋之官宦贵胄沿袭“六礼”,而贫民百姓则嫌其麻烦,同时也承受不了议婚阶段的钱财耗费,因而民间将“六礼”简化为了“四礼”,即省去了问名和请期。
此日李三坚也受不了了,于是干脆拖上媒婆,自己前往蔡府求亲。。。
符二娘自元月托人上蔡府提亲,至今已过去了三月有余,可“六礼”仅仅进行到了问名、纳吉阶段,这其中当然也有蔡府久拖不决的原因,不过自李三坚“金榜题名”之后,蔡府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满口答应了此门亲事,可因要循“六礼”,因此就拖到了现在。
李三坚实在拖不起了,原因就是李三坚此生已非蔡绒雪不娶了,当然娶是指娶妻而不是纳妾。
此时无论李三坚愿不愿意,李三坚必须将王雯纳入房中,原因就不覆述了。
而此时王雯已经住进了李三坚的住处,就等着李三坚按黎家礼节娶亲,同时符二娘也是不断的催促,逼得李三坚不得不有些失礼的前往蔡府议婚,欲直接到请期阶段,直接问蔡府到底何时将蔡绒雪嫁入李门。。。
李三坚欲在将王雯纳入房中之前,娶蔡绒雪过门,如此才是对自己未来的妻子蔡绒雪最起码的尊重,无论合不合礼节,至少李三坚心中是这么认为的。
李三坚四月状元及第,其后就是唱名赐第、释褐赐袍笏、谒拜先师、《同年小录》题名、跨马游街等事,而跨马游街整整游了三日才结束,最后才去吏部交割获正式官职,忙了一个月多,将李三坚累得够呛。
此日李三坚才有时间前往蔡府解决此事,笃定亲事之后,李三坚才好放下包袱,走马上任,一头扎进宋官场之内。。。
“哎哟,我说状元郎啊,哪里有自己亲自上门请期的啊?必然要家中长者才行啊。。。”一路之上,虞媒妁啰里啰嗦的说个没完没了。
虞媒妁此时的态度也与蔡府一样,发生了转变,当初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此时是异常积极,异常亢奋,就算无多少喜钱可拿也是如此。
要知道为一名状元成功牵线,将会使虞媒妁名声大噪,将会使虞媒妁门前如车水马龙般的。
“家中止有母亲,奈何?”李三坚闻言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
目前李三坚家中只有符二娘为年长者,而符二娘是不能出面的,李三坚也不愿意让自己娘亲再出面了,于是只好行此无奈之举了。
“也是”虞媒妁点头道:“状元郎放心,凭我虞媒这张嘴,凭状元郎大官人的身份,蔡府定会应允。”
“多谢,多谢,劳烦你啦。”李三坚满脸堆笑的说道。
“李三坚!”两人说话间,街旁停着的一顶软轿之中忽然有人开口轻呼李三坚的名字。
李三坚闻言转头看去,只见软轿轿帘掀开,露出了一张俏脸。
“公。。。公。。。”李三坚看清楚了之后,顿时惊得公了半天也未公出个所以然来。
李三坚面前的此名女子不是许国公主又是何人?
李三坚自桂州之行后,就再也没见到过许多公主了,没想到在此时此刻此地又见到了她。
而令李三坚感到纳闷的是,为何公主忽然出现在了此处?
“你进轿来,我有话说。”坐在软轿之中的公主低声说道。
“进轿?”李三坚支支吾吾,犹豫的问道。
光天化日之下,自己怎能钻进公主的软轿?旁边还有两名轿夫和一名侍女看着自己呢,况且此时李三坚正准备赶往蔡府下聘问期。。。
“快进来,要不然我就要喊了。”公主瞪了李三坚一眼道。
“你们去前面等我一下。。。”李三坚无奈吩咐虞媒妁、山魁等人之后,就钻进了公主软轿。
软轿极小,最多能够坐下两个身材娇小之人,李三坚钻进去之后,顿时显得拥挤不堪,李三坚的鼻子都快与公主俏脸接触到了一起了。
“抱歉,抱歉。”李三坚满脸堆笑的说道:“轿子太小,唐突了公主了,请公主恕罪一二。”
“李三郎,状元及第,恭喜你了。”公主倒是没有在意,看着李三坚说道。
“多谢,多谢,三坚能有今天,依仗圣上栽培。”李三坚点头道。
“听说你马上成亲了?”公主随后幽怨的说道。
李三坚点了点头,看着神情有些凄苦的公主沉默不语。
“你。。。你真的喜欢她吗”公主凄苦的又问道。
李三坚闻言点头叹了口气,仍是无法回答。
公主对自己有意,李三坚岂能不知道?关键是此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与皇室结亲,李三坚想都不敢想,公主是何人?是龙子龙孙,如此岂是李三坚这种微贱之人所能够娶过门的?根本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之间就如同隔着一条鸿沟般的,是无法逾越的。
况且此时正值先帝赵煦丧期,就算李三坚可以娶公主过门,那么也得是在三年之后才能议婚。
因而此时李三坚是无言以对。
“恭喜你了,祝你喜结良缘、百年好合。”公主虽口出恭喜之言,但却是说的无比苦涩,使得李三坚心中是极为不忍,但却又是无可奈何。
“三郎,我还可以叫你三郎吗?”公主又问道。
李三坚点点头,开口道:“三坚有负公主,心中难受,但公主你。。。是知道的。。。”
“三郎我知道的,此时。。。此时。。。我求你一件事。”公主缓缓的低下了头,声音是细如蚊蝇。
“公主有话请吩咐在下便是,在下洗耳恭听。”李三坚点头道。
“娘。。。娘亲她。。。她被软禁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凄苦无比,求。。。求你。。。去求求皇帝哥哥。。。三郎。。。求你了。。。”公主此时两行清泪从眼中流了出来,显得异常可怜。
软禁?李三坚当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许国公主是先帝赵煦亲妹,是朱太妃亲女,从前赵煦在世之时,许国公主日子过得当然是自在无比,可赵煦驾崩,人走茶凉,母女二人的日子过得定是远不如从前了,最关键的是太后与朱太妃之间的事情,李三坚是早有耳闻,从前在端王府之时,李三坚就知道了,如此朱太妃还有什么好的日子?
向太后、赵佶顾忌名声,断不会危及朱太妃的性命,但对待她们肯定是不如从前了。
一个刁蛮任性,刁蛮任性得异常可爱的公主此时居然落到了如此这般田地,使得李三坚心中是更加难受了。
但李三坚又能有什么办法帮助她们?皇室之事岂是李三坚所能够插手的?连半句话都不能够提起,除非李三坚不想继续为官了或者以命相搏。。。
不过此时李三坚又怎忍心开口拒绝公主?又怎忍心使其伤心而去?零一读书网
“公主放心,在下但凡有机会,一定在圣上面前为太妃、公主说情。”李三坚思虑良久,只好如此回答了。
这句话说出口,李三坚自己都不太相信,更何况公主了,但李三坚目前也只能这样说了,没有其他话可以说了。
“多。。。多谢你了,三郎,我真的。。。真的多谢你了,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我都会记你一辈子的。”公主转悲为喜、喜极而泣,轻轻的抓住李三坚的手说道。
李三坚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随后相对无言,半响之后,李三坚下了公主软轿,公主随后对李三坚轻轻说道:“三郎,我走了,再一次祝你喜结良缘,你。。。保重。”
李三坚点点头,极为不忍的看着载着正在啜泣的公主的软轿渐渐远去,顿时气血上涌,疾奔几步奔到了公主轿侧,掀开轿帘对公主说道:“公主,三坚不才,有负公主盛情,但公主敢嫁,三坚愿豁出性命娶。。。你,你看行吗?”
“三郎。”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坐在轿中紧紧的握着李三坚的双手泣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三郎。。。。我。。。我。。。。”
两人之间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公主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李三坚冲动之下,能如此说,已经使公主感到异常开心了。
。。。。。。。。
这叫什么事啊?招惹了两个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李三坚简直是无奈之极。。。
不过好在两人之间确实不可能的。。。
“走吧!”良久之后,李三坚对守在一旁的山魁说道。
李三坚满怀心事,很快就与虞媒妁、山魁等人来到了蔡府门前。
“妹婿请进,虞媒妁请!”蔡府此时倒也未为难李三坚,似乎是感到不是很意外,蔡京第三子蔡翛早已等候蔡府门口,将李三坚等人迎了进去。
此时蔡府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当然就换了称呼,称李三坚为婿了。
“多谢家兄了。”在“榜下捉婿”之时,蔡翛曾经率家丁来援,因此李三坚认识蔡翛,于是躬身重重的施了一礼道:“小弟今日唐突了,请家兄恕罪,小弟就开门见山了,今日小弟特来下聘请期的。”
“哈哈,好,好,为兄早已知道了,妹婿快请进吧,家父正等着你呢。”蔡翛闻言笑道。
见过性急的,没见过如此性急的,蔡府之人均是感到好笑。
这个世上哪里有新郎倌自己上门问期的?一般来说,均是或委托家中长者或托付给媒妁,可李三坚居然自己跑来了,使得蔡府中人心中暗暗诧异,同时愈发的看不起李三坚了。
不是看在李三坚是新科状元的份上,蔡府之中是无论如何不会应了这门婚事的。
微贱之人就是微贱之人,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哪里见过世面?
蔡翛也是如此,不过表面之上还是过得去的,原因就是此时蔡翛的官职仅是武职,而李三坚却是从七品的承议郎,同时还有差遣,那就是开封府狱讼推官。
武臣与文臣是无法相比的,更不要说没有实职的武臣。
虽依蔡氏门第,是不惧小小的从八品的文臣的,可蔡翛又何必开口耻笑李三坚,从而得罪于他?
双方客套了一阵后,李三坚就命山魁将聘礼搬了进去。
此更使得蔡府中人是愈发的瞧不起李三坚了。
李三坚家中贫寒,虽状元及第之后,皇帝赏赐了一些金银钱帛等物,虽李三坚目前已经有了官员俸禄,但仍是杯水车薪,因此李三坚的聘礼仍是极为菲薄,是惨不忍睹。。。
李三坚的聘礼就连寻常百姓都比不上,更不要说豪门望族、宦绅贵胄之家了。
因此李三坚的些许不忍直视的聘礼,使得蔡府中人是愈发的看不上李三坚了,就算李三坚是新科状元也是如此。
李三坚当然看到了蔡府中人的不屑神情,但也是无奈之极。
谁不愿意抬着丰厚的聘礼,将蔡绒雪风风光光的迎娶过门?可目前李三坚拿的出来吗?答案是否定的。
这些菲薄的礼品还是李三坚倾其所有才备下的聘礼。
若蔡绒雪生在普通富贵人家,如普通商贾之家,那么情况就会好的多,李三坚心中暗道,蔡氏门第是官宦之家,高官厚禄之人是比比皆是,家学渊源,进士出身之人也是较多的,如此就算李三坚状元及第,也是轻易入不得他们的法眼的。
同时也是李三坚状元及第,才使得蔡氏发生了转变,才勉强应了这门亲事。
李三坚对此是心知肚明的,但为了蔡绒雪,李三坚就当做没看见,就随着蔡翛走进了蔡氏宽敞的府门。
“入内内侍省梁阁长到!”正当蔡翛、李三坚等人刚刚跨入蔡府之时,忽然府门之外传来家仆有些心慌但声音异常洪亮的唱名之声。
入内内侍省梁阁长?蔡府中人闻言均是吃了一惊,入内内侍省供奉官梁师成?他目前可是新帝赵佶跟前的红人,宫中权势如日中天,就连许多后妃、朝中大臣都巴结于他。
他来干什么?难道是传旨?蔡府中人均是暗暗纳闷。
蔡府中人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将李三坚等人扔在一边,大开中门迎接,同时居于府内的蔡京也慌忙迎了出来。
蔡京出门之时只瞧了李三坚一眼,就快步走了出去。
李三坚也是躬身立在众人之后。
梁师成李三坚岂能不知道?他可是与李三坚是老相识了,当年梁师成曾经还给李三坚示警,还将李三坚从巡检司捞了出来,因此梁师成对李三坚还是有恩的,李三坚也是较为感激梁师成的,虽然李三坚明白梁师成是看在苏轼的面子上才如此的。
李三坚与旁人不同,与其他朝廷大臣有些不同。
一般来说,朝中大臣虽表面之时对宫中有权势的宦官是恭恭敬敬的,甚至还极尽谄媚巴结之能事,但这些人从心里是看不起宫中内侍的,认为他们是不完整的人,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一口一个阁长、中官、相公喊着,不需要的是就是阉贼、阉党了。。。
可李三坚心中从未歧视过他们,李三坚认为他们大多数身世是较为可怜的,是令人怜悯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世上很少有人心甘情愿、开开心心的自残入宫的或者是被残入宫,可以说几乎没有,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是为生活所迫或被他人相胁而入宫,是贫寒之人,是可怜之人。
当然进宫之后,获取权势之后又为非作歹的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李三坚只是不明白梁师成为何前来蔡府?也许是传旨吧,李三坚心中暗道。
“新科状元李三坚何在?”李三坚站在后面,因而梁师成并未看见李三坚,于是梁师成与蔡京等人见礼后就大声呼道。
“阁长,下官在。”李三坚闻言诧异的上前几步拱手说道。
“陛下口谕。”梁师成看着李三坚,点点头微笑着传旨道:“朕闻新科状元李三坚将娶蔡氏之女,就特意为状元准备了些聘礼,并赐状元李三坚宅第一所,以为成婚之用。”
“抬进来吧。”梁师成随后挥手道。
宫中仆役闻言就将一箱箱各色礼品抬了进来,绑着红绸的箱盖打开,均是些奇珍异宝。
“这。。。这。。。”李三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状元,陛下还说了,此为师父为徒弟准备的聘礼。”梁师成随后对李三坚笑道。
“微臣谢陛下隆恩。”李三坚感激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