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符三年正月初九日。
此日仍是大雪纷飞,来自宋诸路的三千余名举子顶着大雪,又是齐聚贡院门前,等待开院,等待三年一次的朝廷礼部试。
三千余名举子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复杂多样的,各种想法都有,最多的想法是对自身莫测前途的担忧与对朝廷此次省试为何提前感到疑惑不解。
宋省试一般来说是在正月底与二月初举行,最晚不会超过二月,最早不会在正月十五之前,因为正月十五之前的日子均是新年的日子,其后就在三月举行殿试,因此宋三年一次的大比亦称作“春闱”。
此次礼部试居然定在了正月初九日,此时新年尚未过完,使得众举子是异常纳闷,纷纷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兄台,为何朝廷礼部试会提前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是啊,小弟我仍是处在新年状态呢。”
“那你回家继续过年好了,还考个屁啊?至于提前的原因就是。。。老夫也不知道。。。”
“呸,你个老杀才,不知道你接什么话?为何提前,我可知道呢。”
“为何提前啊?”
“听说是因为西戎战事。。。”
“胡说八道,西戎早已对我圣朝俯首称臣了,听说已经遣其皇子到了京师为质了,天下早已太平了,岂能会是如此原因啊?”
“兄。。。台,天下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朝圣上,西戎乃是僭越称帝,是大逆不道的,如此,哪里还有皇子?”
“啊?!!!在下失言,你们就当没听过,就当在下放了个屁好了!!!”
“。。。。。。。。”
李三坚听到众举子的议论,微微摇头,微笑不语。
在所有各路举子当中,也许只有李三坚一人大概知道为何本次省试为何会提前举行。
宋帝赵煦病重,但仍是举行了此次礼部试,并且是提前举行,于是李三坚据此估计,赵煦此次生病,定是病得不轻,甚至可以说是病危。
赵煦想看到最后一次省试,想亲自举行最后一次殿试,想最后一次为国取士,因而才会提前举行本次省试,李三坚心中暗暗猜测道。
赵煦有什么想法,他目前是怎样的情形,其实李三坚并不多在意。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卑贱之人,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除了在端王府见过一面之外。
李三坚在意的是本次省试是否还是从前的结果?同时李三坚害怕的是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文章,均有可能被黜落,原因是不言而喻的。
事情都到了如此地步了,无论怎样,无论是什么结果,自己都要去争取,都要去抗争,否则会留下终身遗憾的,李三坚抬起右手闻了闻手上昨日夜晚留下的余香,心中暗道。
“翰韧兄,你在笑啥子?”站在李三坚身旁的刘安节看看李三坚的脸,又看看李三坚的手,诧异的问道。
“没什么。。。”李三坚慌忙将双手拢进了长袖之中说道。
“没啥子?我看你是胸有成竹嘛!”刘安节也是如此,将双手拢进了长袖之中,与李三坚并排站在了一起,姿势几乎与李三坚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刘安节是因为天冷。。。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巴蜀之地虽难行,但却是相对来说温暖得多,成都平原的气候更是四季如春的,哪里像京师这样,一到冬季,就冷得人恨不得一头钻进被窝,永远不出来。
“我。。。”李三坚刚欲开口辩解,一旁就有人开口打断了李三坚。
“哟,哟,哟,这不是李翰韧李句读嘛?”
“是他,是他,当年他可是号称岭南第一才子也!”
“何止当年啊,现在难道不是吗?”
“是啊,谁说不是呢?才子才的灰溜溜的下第了啊!”
“哈哈哈哈。”
众举子就是如此,因人多粥少,只要逮到机会,就将人往死里踩,如此就能极大的打击此人的自信心,使其乱了阵脚,从而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顾士子的脸面。
可李三坚是什么人,在无数次的打击之下,早已心坚似铁,岂会为几句话就自乱阵脚?于是李三坚根本就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立在当地冷冷的注视着这些“老熟人”。
聚集在李三坚周围的诸多岭南举子均是怒目而视,一些人已经开口与他们这些本地举子对骂了。爱中文网
“啥子?你就是。。。就是李句读?”刘安节闻言转头看着李三坚,惊喜的问道。
此时李三坚的句读之法已经传遍了宋诸路,就连川蜀也已有人开始使用李三坚的句读之法了,甚至宫中也有人开始使用了。
李三坚闻言脸色一沉,还未开口,刘安节已转头叉腰对着开封府的举子们怒骂道:“你们这些龟儿子,说些啥子哦?你们知道个铲铲,翰韧兄不但是岭南的才子,就连我们川蜀之人都仰慕不已呢。老子用脑壳担保,此次翰韧兄定会高中,不中老子自己取下来给你们当球耍,一群没娘教的娃儿,你仙人板板的,真是太气人了哟。”
刘安节一口的川蜀地道口音,三句话有两句话无人能够听懂,李三坚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哭笑不得的。
“哪里来的乡巴佬,找骂不是?”
“此事与你有何关系?滚一边去,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跟古树皮般的。”
众开封府举子虽听不懂刘安节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也知道他是在跳脚骂人,于是纷纷开口呵斥、叫骂。
岭南举子,此时又加入了一些川蜀举子,与开封府举子对峙,双方你来我往,骂的不可开交。
礼部贡院门口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就像个大集市一般。
“肃静!休得喧哗!”正在此时,贡院大门打开,数十殿前禁军按刀走了出来,一名礼部官员冷着脸喝道。
“宋庚辰科开考敕,制曰。。。”众举子安静下来之后,一名宫中宦官大声宣读本次庚辰科礼部试开始引试的圣旨。
此时许多举子都注意到了,此次省试气氛与以往不同,那就是气氛相比往常要肃穆的多,同时还带着不少紧张的气氛,甚至众举子还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使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就与以往一样,众举子鱼贯而入,进入了礼部贡院考场,开始了三年一度的大比。
有诗为证,人生何处不相逢,花落谁家不知晓!
。。。。。。。。
宋元符三年初十日,太白金星忽然在白昼出现,高高的挂在了半空之中,使得开封府众人是惊慌失措,纷纷焚香祷告,清扫祈福,祈求上苍。
宋皇宫之内,宰相章惇、尚书左丞蔡卞、尚书右丞许将、知枢密院事曾布率三省官员、两府大臣齐聚内东门之外,等候皇帝召见。
宋帝赵煦寝宫福宁殿内外也是忙碌一片,医官、宫女、宦官们低头哈腰进进出出的,显得异常紧张忙碌,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之中进行的,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怎样?”章惇见皇帝一名近侍医官出了内东门之后,于是连忙拉住了他问道。
“官家。。。他。。。他。。。他”医官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快说,恕你无罪。”章惇低喝道。
“官家服硫黄朱砂,均不奏效,灸五十下不知痛觉,官家他。。。他脉象。。。”医官哽咽的说道。
“陛下啊!”章惇涕泪长流,跪倒在地大声啜泣道:“老臣求见,老臣有许多话要与陛下说啊,陛下。。。”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下旨,京寺白日祈禳道场,夜间斋戒祈安。”尚书左丞蔡卞也是大声泣道。
“陛下,臣请大赦天下,为陛下祈福。”知枢密院事曾布也是大声说道。
众臣纷纷跪倒在了内东门之外,痛哭流涕。
内东门之外也同时哭嚎之声响成一片,是好不热闹。
不过众臣没有一人敢闯进内东门,敢闯进福宁殿,宰相章惇也不能例外,此时无数金甲宿卫身披挂拥立在了殿门口。
宫中早已掷下严旨,任何人未得旨意,敢擅自闯宫,就当场斩杀。
“陛下有旨。”半响之后,一名宦官出来传旨道:“陛下有旨,准列位臣工所求。朕稍安,众卿家就请回去吧。”
此时赵煦虽下旨让众大臣回家歇息,可却无一人回家,均是守在宫中,等待召见。
宰、执、两府、三省大臣更是站在内东门之外,聆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漏掉了一丝消息。
话说此时的每一个消息,皇帝说出的每一个字均是字字千金,无比重要。
同时在此关键时刻,正是表达自己赤胆忠心的时候,又有何人肯轻易放弃呢?同时最最关键的是万一赵煦驾崩,此时正是奉迎新君的关键时刻。。。
只可惜的是众大臣站到天明,除了见到无数医官、宫女、宦官进进出出之外,宫中就未传出半点消息。
一些年老体弱的大臣已经候晕了过去,反倒给宫中增加了不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