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韧,此去京师,我只叮嘱你两件事。”桂州城池门口,送行的黄涣对李三坚说道。
“黄教授请讲,学生洗耳恭听。”李三坚拱手施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经过四日的角逐,近一个月的漫长等待,李三坚以《论岭南商机》等文章顺利得解,并得到了桂州考官们一致赞赏,再次夺得本次桂州发解试的解元,使得黄涣感到异常欣慰,曾公明更是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续两次夺得解首在宋历次贡举之中也不是没有,但却是极为罕见的。
众人就是不知道李三坚会不会再次落第?连续落第正好相反,是普遍存在的,太平常不过了。而连续及第却是极为罕见的,但也不是没有,如朝廷宰相章惇,头次贡举耻于排名在其侄之下,于是就愤而辞去功名,来年再举,并再次登科,一时之间,成为了美谈。
李三坚是连续落第,还是一举登科,此皆是未知之数。
“其一就是你的锋芒不可毕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望你善刀而藏、敛锷韬光。”黄涣摸着胡须,缓缓的说道。
李三坚的《论岭南商机》此时已经传遍桂州,在岭南士子之间是广为流传,人人赞赏。黄涣估计要不了多久,这篇文章就会传遍天下的。
“夫治广先治瘴,惟治瘴大成,方有立足之地。。。”黄涣至今仍是对这句话印象深刻,对这篇文章是倒背如流,黄涣甚至已经誊录了一份,置于住处天天欣赏。
岭南瘴气弥漫,瘴疫盛行,在大多数人眼中,岭南是荒地是死地,唯恐避之不及,可李三坚居然在文章之中发表了自己独特的见解,那就是治理岭南,将岭南变成粮食、商业基地,并与北方一争雄长,等等许多独特、新鲜却又切实可行的见解,使得黄涣等人大为惊异。
黄涣此时对李三坚简直满意极了,唯一担心的就是李三坚过于锋芒毕露,那么必将会引起他人的忌恨,如此,对于李三坚来说,就有些适得其反了。
“其二就是。。。就是。”黄涣随后有些犹豫说道:“开封府是个大染缸,水深似海,望你能够出淤泥而不染。”
大染缸?染什么?李三坚对黄涣的第二条叮嘱之言感到疑惑不解,不过黄涣的关切爱护之意溢于言表,使得李三坚心中是大为感动,于是恭恭敬敬的谢道:“教授教诲,学生铭记在心,永不敢忘。在此临别之际,学生也有一句话想对教授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只管说便是。”黄涣点头道。
李三坚也是犹豫半响才开口道:“教授,水至清则无鱼,过刚则断,刚极易折。。。”
李三坚没有过多的解释,大家都是明白人,黄涣应该能够明白李三坚的意思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李三坚这是为黄涣考虑了。
黄涣性格刚直,做官做得清廉无比,清廉的可以以一汪清澈到底的清水来形容,如此,黄涣必将会得罪同僚,得罪上官。同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身为同进士出身的黄涣十余年之后,才由一名县令迁为桂州节度判官,还是岭南偏远之地的官员,就连一名非进士出身的官员都不如,究其原因,就是黄涣性格太过刚直,为官清廉,为官场所不容。
要知道整个宋官场是奢靡成风的,包括皇帝,同时相互攀比,如此,黄涣怎能有立足之地?
李三坚并不反对、厌恶清廉,反倒是敬佩不已,不过任何事情必须有个度,不能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如曾公明给黄涣送礼,基本上是为了谢师恩,结果曾公明被黄涣厉声喝退,如此做法是否有些太过了?李三坚心中暗道。
不过李三坚又转念想到,曾公明除了谢师恩之外,或多或少还包含着有需要黄涣提携的意思。
说起容易,做起难,此时李三坚心中暗叹。
“一派胡言。”黄涣闻言顿时恼怒不已,对李三坚说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黄涣说罢就拂袖而去。。。
黄涣如何不知道就是因为此,自己才迁官困难,仕途不畅,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知道了又能怎样?知道了也改不了了。
黄涣劝李三坚出污泥而不染,他倒好,劝自己同流合污?简直岂有此理。。。黄涣气愤的想到。
“这。。。这。。。东林,黄教授他。。。”李三坚见状顿时瞠目结舌的,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黄涣远去的背影。
“哈哈,哥哥。”曾公明哈哈大笑拍了拍李三坚的肩膀说道:“教授他就是个性子,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不说教授的事了。”曾公明随后对李三坚说道:“哥哥你就如此性急吗?非要现在离开桂州啊?再多呆段日子,让兄弟多尽尽地主之谊嘛。”
李三坚取得举人资格之后,就马上就要返回开封府,简直是马不停蹄、火急火燎的,使曾公明万般无法理解。
上次李三坚取得解人身份,还回乡一趟,随后才赶往东京开封府的。
期间李三坚还纳了一个“妾室”。。。老友书屋
“多谢贤弟了。”李三坚闻言说道:“你我兄弟二人来日方长,也不在乎此一时也,家母还远在开封,兄实在放心不下,因而是归心似箭。”
李三坚此言倒是实话,符二娘还在端王府为质,如此李三坚怎能放心得下?怎能弃之不顾?怎能不归心似箭?
况且李三坚前次贡举失利,也有在路上耽搁的原因,当时到开封府之时,已经距离省试没多少日子了,因而显得有些仓促。
未了解到时局,是李三坚上次贡举失利的主要原因。
“如此,祝哥哥早传捷报,弟在岭南静候佳音。”李三坚是个大孝子,曾公明岂能不知道?因而曾公明也不再劝说了,拱手说道。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弟,保重。”李三坚整理了一下行装,翻身上马拱手与曾公明道别道。
“哥哥,保重!”曾公明深深的一揖道。
李三坚点点头,扬鞭纵马,辨明方向,就向远方奔去。
在回开封府之前,李三坚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履约。自己当初提出要去蔡绒雪之母坟前拜祭,那么李三坚就一定做到。
。。。。。。。
“驾,驾,驾!”
李三坚扬鞭纵马,向着蔡绒雪母亲坟地奔去。
健马飞驰如电,树木、花草、岩石等物飞速的向后移动,风声呼呼,将李三坚身上的披风吹得几乎与身体平直。
蔡绒雪母亲墓地距离桂州城池仅五十余里地,可岭南道路难行,因此李三坚花了一日一夜才到达了目的地。
蔡绒雪母亲的墓地在山中,此时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浩瀚的云海被朝霞照射着,色彩斑澜,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淹没在云海中,就像大海里岛礁一样。如此良辰美景,李三坚却没空欣赏,纵马狂奔,惊起了林中飞禽,飞鸟腾空,发出一阵阵的鸣叫之声。
是她?她如何还在这里?距离墓地已近,李三坚远远望见一个孤独的女子背影跪坐在坟地之前,使得李三坚纳闷不已。
李三坚应试桂州发解试已有月余,于是李三坚就估计蔡绒雪已经拜祭完毕了,甚至已经返回开封府了,可李三坚万没料到蔡绒雪居然还在这里?
真乃是个孝子也,李三坚心中暗叹。
李三坚是个孝子,因此此时对蔡绒雪好感倍增。
蔡绒雪不辞万里前来岭南拜祭娘亲,此更使得李三坚对蔡绒雪钦佩不已。
“驾,驾,驾!”李三坚猛挥两鞭,向着蔡绒雪奔去,此时蔡绒雪也已被惊醒,吃惊的看着越奔越近的一人一骑。
两人注意力太集中了,根本没有发现远处一颗大树之上忽然闪现出了一幅白色衣裙。
“吁。。。”健马奔近之后,李三坚慌忙勒住了缰绳,可李三坚骑术不佳,控制不当,健马急停之后,卷起了一片尘土,扑簌簌的落在了蔡绒雪的身上,将蔡绒雪吓得坐到了地上。
蔡绒雪吃灰,顿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抱歉抱歉。”李三坚尴尬的纵下马背,将健马绑在树上后拱手说道:“唐突了姑娘,恕罪,恕罪。”
“你干什么呀?就不能好好骑马吗?”蔡绒雪简直是无语了,来就来呗,李三坚前来履约,蔡绒雪其实心中是异常欢喜的,可用得着这样吗?用得着这样拉风的出现吗?蔡绒雪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李三坚跃下健马之时,自己还差点摔一跟斗。。。
“哈哈”李三坚闻言陪着笑道:“时间太紧迫了,不小心冲撞了姑娘,呵呵。”
“你。。。贡举之事如何了?是什么结果?”蔡绒雪随后低头轻声问道。
“贡举?那。。。还用。。。”李三坚正准备大吹一番之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兵刃交加之声。
“主人,不好,有贼寇,快走,快走!”此时一名蔡绒雪的随从手持腰刀,浑身浴血的奔向蔡绒雪等人,边跑边大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