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痛苦的四日引试,“活”下来的学子们顿时感到异常轻松,于是从桂州孔庙被放出来之后,一个个就跟出笼的一个个小老虎般的,或冲回客栈呼呼大睡,从此就不愿醒来;或呼朋唤友,狂喝烂饮,将“怒气”发泄在了酒中;或相偕游山玩水,寄情于山水之间,忘却人间烦恼。
最多的还是饮酒作乐,家境好些的就在酒楼之中喝酒,家境稍差的就去酒肆或客栈喝酒。
四五百名学子一窝蜂的涌入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桂州各大酒楼、酒肆、茶坊、客栈等地,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店家们似乎也是早已预料到了,各种美酒佳肴早已准备妥当,甚至还有女妓陪酒。。。
这里所谓的女妓并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只是专门陪酒的女子,其主要目的是招揽生意或促进消费。
宋实行“右文”之策,不但给予官吏俸禄非常丰厚,优待士子,并且假期也给的多。官定的假期,如帝、后各种“圣节”,长春节、天申节、坤成节、元日、上元、中和街等等各类节日是名目繁多、数不胜数,士大夫们每年几乎是大半年都在休假之中。
在如此情形之下,奢侈享乐、宴饮狎妓自然就成为了士大夫们的生活日常。
同时伴随着酒饮业的兴起,就涌现了大量的酒楼或酒肆歌妓、舞妓,从而满足了自上而下的需求。
要知道宋律是禁止官员狎妓的,不过这条条法几乎就是名存实亡了。皇帝尚且狎妓,如此谁又还敢认真执行此条法?因而宋官场之上就刮起了饮宴狎妓之风,并以此为荣,成为了官场风尚。
多少士绅名流、文人墨客,流连于烟花柳巷之间,同时留下了无数的、令人拍案叫绝的诗词歌赋,期间又发生了多少风流韵事,使人长时间的津津乐道。
桂州虽远离京师、远离中枢,但桂州是广南西路一座较大的城池,酒楼、酒肆等等也是不少的,并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到了晚上,最热闹的就是桂州“瓦肆”,天一黑,城中各处就点起了各种灯火,璀璨灯光,如繁星点点,照亮了整个桂州城池,彷佛是座不夜城般的。
当然此时主要还是桂州官吏、商贾等人穿梭在各大酒楼、酒肆之间,不过数百名十余岁至二十余岁不等的学子涌入后,就形成了一道令人惊奇的靓丽风景。
李三坚被曾公明拖到了一处名曰“雅客居”的不大的酒楼,同时曾公明又将张道士、山魁,还有自己的小书童一并唤了过来,饮酒作乐。
“雅客居”虽小,可装饰得却是极较为雅致,其中一个楼阁,飞檐画角的,站着高处,璀璨灯火一目了然。
酒楼之内也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
李三坚、曾公明等人进入一处雅居坐定之后,曾公明就叫了两名歌妓陪酒。
原来曾公明所谓的惊喜指的是这个调调?
李三坚初闻“女妓”,顿时给吓了一跳,自己虽心“老”,但身体却是不到十六岁的身体啊,是较为稚嫩的,如此,怎堪经受这样的“折磨”?万一得病就大事去矣。
要知道“花柳病”是自古都有的。
最为关键的是李三坚等人此时的身份是参加发解试的学子,若被考官们知道流连于花街柳巷,嫖宿女妓,岂不是大事不妙啊?说不定考过了,也会被撸下来的。
李三坚也不是未见过歌妓、舞妓,陈家庄李三坚已经见识过了,但陈家庄的歌妓、舞妓毕竟是陈慥私蓄的,并且李三坚当时除了占些小便宜之外,也不敢将她们怎样。
可现在不同了,这些女子可是真真的烟花女子啊。。。李三坚就是这么认为的。
其后通过曾公明的解释,李三坚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李三坚仍是认为她们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不过是待价而沽而已。
随后李三坚极为局促不安,极为忸怩的坐在一旁,曾公明与张道士倒是泰然自若的,跟歌妓们不断的调侃。
李三坚狠狠的瞪了张道士几眼。
曾公明也还罢了,应该是熟门熟路、深谙此道的,可张道士只有被人贩卖,穷困潦倒的,他又从哪里学的这些道道?似乎还是轻车熟路的模样?李三坚真恨不得照着那张露出淫笑的小脸抽几巴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声袅袅,歌词靡靡,李三坚欣赏着动听的歌声,浑然不知此首乐曲名为水调歌头,乃是其师苏轼所做。
“翰韧兄,何事忧虑?”曾公明见李三坚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于是问道。
李三坚苦笑着摆了摆手,李三坚哪里是在担忧什么?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程,没歇息两日,又连续引试四日,李三坚早已是疲惫不堪,此时数杯酒下肚,更是困乏不已,再加上“靡靡之音”,李三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想抱着坚硬的枕头睡他几天几夜。
“我说两位哥哥。”张道士凑过来笑道:“山人早已算到了,二位此次定能高中,如此,两位还在担忧什么?”
“中?中什么中?哪里有那么好中的?若那么好中,世上之人岂不是都去登科了?”李三坚白了张道士一眼道。
“哈哈”曾公明倒是乐观,端起一杯酒笑着说道:“翰韧兄都中不了,我等更是无望了,翰韧兄放心啦,你此次定能高中呢,来来来,借张真人吉言,我等满饮此杯。”
“彩”张道士应道:“若两位哥哥今后金榜题名,千万别忘了提携提携兄弟啊。”
“你。。。还早的很呢。”李三坚无奈与曾公明、张道士、山魁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算此次发解试能够顺利得解,可着代表不了什么,要知道此仅为广南西路,而宋总共有二十三路,广南西路因地处偏僻之地,因而发解试只在桂州举行,而其他路要分许多州举行的,越靠近京畿,解地越多,越靠近京畿,学子越多,如此算来,天下士子何止千万?
科举及第、金榜题名,谈何容易啊?对此李三坚心中是异常清醒的。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了独木桥就是金光大道,否则就是万丈深渊。
“哼,黄口小儿,怎敢妄言金榜题名?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冷哼之声。
“黄衙内所言甚是,他们居然与奴婢同席,简直自甘堕落之极。”
“哈哈,兄台所言极是,黄口小儿,居然还有女作陪?尔等岂知风花雪夜?”
李三坚、曾公明等人闻言转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四五名二十余岁的汉子,正对着他们冷嘲热讽的。
在这个世上,主人确实不能与奴仆一起饮宴的,若如此会被人瞧不起的。
可山魁李三坚根本不将他视作奴仆,李三坚将山魁视作兄弟,如此,山魁与李三坚一起喝酒吃饭,又有何不可?
不过李三坚认为顺理成章之事,在这个世上许多人眼里就是件奇怪的事情。
“泼。。。”曾公明大怒,就欲开口叫骂,李三坚连忙拦着了曾公明,对着这些人淡淡的说道:“我等在此吃酒,与你们何干?为何你们口出如此辱人之言?”
又是衙内?难道衙内就是恶少的代名词吗?李三坚心中暗暗纳闷。
其实衙内只是一种泛指,泛指那些官宦子弟,是一种尊称而已,并不是个个衙内都是恶少的。
“你们吃酒我等不管。”黄衙内答道:“可今日你们需换个地方。”
“就是,就是,赶紧走吧,黄口小儿赶紧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
黄衙内等人也是此次桂州发解试的学子,引试完了之后,也想找个地方饮酒作乐,可此时基本上各个酒楼、酒肆都已客满,于是就欲不顾酒楼之内的小厮劝阻,欲强占李三坚等人的雅居。
“岂有此理?”曾公明气愤的说道:“世上有霸田抢人之事,难道还有抢雅居之事吗?”
“东林稍安。”李三坚随后对黄衙内等人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将雅居让与你们就是。”
“东林、山魁,我们走。”李三坚随后对曾公明、山魁说道。
山魁此时已将关节捏得嘎吱直响,不过没有李三坚的吩咐,山魁并未动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门在外,更当如此,反正李三坚已经感到异常困乏,也不愿意与他们相争了。
“半与尔充衣食废,金声乃是古诗流。海花蛮草连冬有,何事夷门请诗送?”
李三坚等人将要出门之时,黄衙内忽然摇头晃脑的吟了首诗句。
此为七言藏中诗,中间第三个字,连起来读就是尔乃蛮夷,诗中还暗讽李三坚衣着简陋,不会作诗。
李三坚闻言大怒,立刻回头回敬了一首诗句。
“杨柳垂丝与地连,黄尘初起此留连,篱菊花稀砌桐落,如今野客无家第。”李三坚说罢,拉着曾公明、山魁大笑而去。
黄衙内等人闻言顿时呆住了,半响作声不得。
雅居之中的歌妓们随后纷纷掩口偷笑。
李三坚这首诗是个七言藏尾诗,最后一个字连起来读就是连连落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