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贞元年避宪宗李纯讳,改还淳县为青溪县。
在钱塘江上游新安江,水色特清,在淳安河段又名青溪,县名本此,属宋两浙路睦州。
睦州物产丰富,与歙州同,其中当属漆器最为出名,其精美的螺钿漆器享誉天下,有着“宋嵌”之美称。歙州、睦州的漆器也因此成为了宋朝廷的贡品。
宋两浙路睦州青溪县堰村
睦州青溪县盛产漆器,当然就有许多漆园,也就是专门种植漆树的园子,青溪县堰村就有数个漆园。
青溪县堰村最大的漆园就是里正方有常的漆园,方十三,也就是方腊为方有常漆园的佣工。漆园有百余佣工,而方腊为佣工之首,方有常不在漆园之时,就由方腊负责漆园之事。
此日黄昏时分,方腊宰牛沽酒的,邀请百余穷兄弟前来漆园吃酒。
“方大哥,又劳你破费了。”
“方大哥,这牛宰了,来年可是用何春耕啊?”
“方大哥,摩尼教可是不食荤腥的,这合适吗?”
“老九,方大哥可是豪爽之人呢,区区一头牛,又何足道哉?”
“就是,就是,杀给你吃,还那么多的废话,不吃拉倒,滚回家去,俺还多分一口呢。”
“方大哥,牛肉是否煮好了?我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了。”
“............”
方腊的众兄弟是吵吵嚷嚷的,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其中不免也有不少人替方腊担忧。方腊虽为佣工之首,但也与他们一样,也是受朝廷、地方官府的重重盘剥,家中也是没有余粮的,再加上方腊平日里是异常豪爽,谁家有了难处,方腊也是尽量解囊相助,因此这头耕牛也几乎是方腊家中唯一的财产了。
同时宋朝廷或官府是不允许轻易宰杀耕牛的,百姓擅自宰杀耕牛,官府即可拿下治罪。
“哈哈哈哈...”方腊闻言豪爽的大笑道“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们的,有一口酒喝,哥哥绝不独饮。”
“方大哥真乃豪杰之士也!”众兄弟闻言一起大赞道。
“浑家,酒肉是否妥当?好了就端出来吧。”方腊随后转头问向屋内的邵氏、陈可儿道。
方腊是有妻的,名为邵氏,陈可儿为方腊的妾室,不过邵氏又怎及陈可儿年轻漂亮?因而方腊最喜欢之人还是陈可儿。
“这就好,十三,你让兄弟们先坐下嘛。”邵氏于屋内说道。
方腊闻言点点头,将众兄弟请进了漆园,穷人家没什么讲究,方腊家中也没有那么多的桌椅板凳,于是众人便在漆园之中的一片空地之上席地而坐,高声谈笑,等待邵氏、陈可儿等人将牛肉煮好。
一些人早已是心痒难搔,谈笑之际还不停的望向邵氏、陈可儿等人所在的屋子,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
贫寒人家可比不得官宦、富商豪绅之家,是日日有肉吃,夜夜有美酒喝,纸醉金迷的,平常人家的百姓一个月有一顿肉吃,就算是富裕之家了,而贫寒人家之人,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次肉的。
半响之后,酒肉便端了上来,众人便放开手脚,山吃海喝起来,一个个跟抢一般,生怕少吃了一块肉。
一头健牛不过数百斤重,百余人分食,一人也分不到几块肉的。
方腊并没有跟兄弟们抢肉吃,只是不停的闷头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呜呜呜...”酒至半酣,方腊忽然放下酒碗是放声大哭。
“方大哥,你这是...?”
“方大哥,兄弟们是饿极了...多多恕罪啊!”
众人皆以为方腊是心疼这头牛,心疼牛肉,于是一些人刚刚捞起牛肉,慌得连忙丢回到了木盆之中。
方腊心疼耕牛,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换做他们,家中唯一的财产被人分食了,想死的心都会有的。
“非也,非方某心疼区区一头牛...”方腊见状,收住哭声,双目含泪说道“而是哥哥我是见兄弟们吃喝,心中不免悲戚。”
“方大哥,这是为何?”一名郑姓魔头,嘴里叼了块肥牛肉,含含糊糊的问道。
郑魔头为摩尼教一名魔头,长得又黑又壮,孔武有力的,故也被称作“黒魔头”。
“为兄无甚本事...”方腊闻言答道“家中仅存一头牛,可怜我的兄弟们吃了这头牛之后,再无他牛可吃了,兄弟们的下顿饱饭又在哪里?故方某心中悲戚难当。”
“哥哥...”众皆闻言心中大恸,不禁悲从中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一名名为方肥的方腊本家兄弟长叹道。
方肥已经四十余岁了,为一名老生徒了,久贡而不第,不过读了二十年的书了,当然能够咬文嚼字了...
“直娘贼,害民的贼,他们直甚么屁?天天好吃好喝的,让我等天天饿肚子。”郑魔头怒骂道。
“正是,郑魔头所言甚是,他们有甚么本事?天天大鱼大肉的,而我等日日累死累活的,却吃不上一顿饱饭。”
“非但如此,家中有些余粮,便要给他们,公人凶恶,如凶神恶煞一般。”
“还有花石纲,公人掘地三尺的寻找奇石异物,家中祖宗牌位都被他们抢走了。”
“腌臜畜生,天天来俺们村中啰唣”
“...............”
众人被方腊等人之言点燃了心中怨气,纷纷开口怒骂。
“兄弟们,请听方某说两句。”众人怒骂了半响之后,方腊站起身大声说道。
众人闻言均是安静了下来,转头看着方腊。
“天下国家,本同一理。今有子弟耕织,终岁劳苦,少有粟帛,父兄悉取而靡荡之;稍不如意,则鞭笞酷虐,至死弗恤,于汝甘乎?”方腊随后大声说道。
“不甘!”众皆大呼道。
“靡荡之余,又悉举而奉之仇雠。仇雠赖我之资益以富实,反见侵侮,则使子弟应之。子弟力弗能支,则谴责无所不至。然岁奉仇雠之物初不以侵侮废也,于汝安乎?”方腊又道。
“安有此理?”众皆大呼道。
此刻就连一众女眷,如邵氏、陈可儿等人也是含泪振臂跟着一起高呼。
“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夫天生烝民,树之司牧,本以养民也;乃暴虐如是!天人之心,能无愠乎?且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靡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二虏得此,益轻中国,岁岁侵扰不已。朝廷奉之不敢废,宰相以为安边之长策也。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诸君以为何如?”方腊此刻眼中流下了热泪,热泪盈眶的大声说道。
“惟命!”众人闻言,皆是愤怒得大声吼道。
“三十年来,元老旧臣贬死殆尽,当轴者皆龌龊邪佞之徒,但知以声色土木淫蛊上心耳,朝廷大政事一切弗恤也。在外监司牧守,亦皆贪鄙成风,不以地方为意。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守臣闻之,固将招徕商议,未便申奏。我以计縻之,延滞一两月,江南列郡可一鼓下也。朝廷得报,亦未能决策发兵,计其迁延集议,亦须月余;调习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已首尾期月矣。此时当已大定,无足虑也。况西北二虏岁币百万,朝廷军国经费十万,多出东南;我既据有江表,必将酷取于中原。中原不堪,必生内变。二虏闻之,亦将乘机而入。腹背受敌,虽有伊、吕,不能为之谋也。我但划江而守,轻徭薄赋,以宽民力,四方孰不敛衽来朝?十年之间,终当混一矣。不然,徒死于贪吏耳。诸君其筹之!”
“善!”众人闻言大喜,纷纷振臂高呼道“吾等愿从方兄!”
“做甚么?大呼小叫的做甚么?想造反呐?”正在此时,正当群情激昂之时,一个不太合拍的声音忽然响起。
方腊等人闻言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方宥带着十数名家丁正走进了漆园。
方宥也是方腊的本族子弟,为大朝奉兼里正方有常第二子,大朝奉也就是方有常米店的大朝奉。
方有常、方宥虽为方腊本族人,按辈份,方有常还是方腊族叔,可方有常父子盘剥方腊等人起来,却是丝毫不手软,恨不得将方腊等人家中的余财盘剥干净,并迫使方腊欠下了巨债,那么即可强取方腊的漆园,甚至还可以强取方腊的女人。
邵氏也还罢了,相貌平平的,无甚出彩之处,而陈可儿的美貌,早就令方有常父子是馋涎欲滴了。
“又是你?方十三,你又想干甚么?”肥胖的方宥带着家丁走到方腊面前说道“还吃肉?还是牛肉?尔等倒也逍遥自在啊?方十三,本小爷问你,租钱可备齐?”
方宥虽心狠手辣、穷凶极恶的,可脑壳却不太灵光,根本没有注意到方腊等人眼中的怒火,或者是方宥根本就是无视方腊等人。
斗升小民,还能翻起什么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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