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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三章 故事和现实的落差在于一条人命”(1 / 1)

容小楼是真的没听说过。

他也是真的不懂。

所以他傻了,还愣住了。

什么叫做‘这事放到权贵人家多得是?’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容小龙瞪一双眼睛看方卿和,“什么叫你听闻太多?听闻太多什么?”

方卿和见容小龙一副迷糊的模样。

便知道这个小孩子,大概是真的不懂。

这要不要说呢?

这个问题就在方卿和的脑子里过了一个遍,他就下了决心。

“你听过说书的故事?比如,什么宰相千金,和赶考草根书生的故事?听过吗?”

容小龙点头。

他当然听过。不仅仅是容小龙听过,就连当时还是雁南声的方卿和也听到过不少。

还有杜衡和陌白衣,还有完颜月。

听得十分可乐。

这客栈食客来来往往的,这江湖住地也是人来人去。大概这说书先生的故事做不到更新频繁的。

所以,很大可能来说,当时方卿和他们听到的故事,许后来也是容小龙听到的故事。

容小龙能听到什么故事呢?

大体不就是那些落下俗套的么?

不过就是一个赶考的书生途中遭遇大雨,然后偏巧就去了一户大户人家避雨,偏巧就遇到了这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偏巧呢,这家就是什么宰相人家,对,就是宰相。你弄个尚书侍郎的,还不行。

这种说书,最爱编排宰相家的千金小姐。

宰相家的千金对这个赶考的书生一见钟情。

两个年轻人就那样看对了眼。

而宰相家里呢,宰相就‘慧眼识珠’,一眼就看中这个书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且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于是就许了自己家的千金小姐,还许了银钱,让这个书生风光上路赶考。

这书生一袭遭遇,听这看着都叫听客眼热痛快——一穷二白的书生避个雨水的功夫,就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貌美娇妻,得到了权贵的岳丈,还的了上路的银钱。真是美事一桩。

——这能有耐心在茶馆客栈听书的,可绝大都不是那些操持劳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反而是那些整日里窝在家中苦读诗书之外无所事事,整天感慨时运不济的穷酸秀才多些。

那故事里的书生是个穷秀才,自己也是穷秀才。那赶考路上遇个雨,若是自己遇到了雨也会避雨。这朱门竹门的差别,是个人长着眼都能瞧得见的。

那这样算来。

他们这些秀才,和故事里的秀才,所有的差别,不过就是一场赶考路上的雨?

是不是可以这样想来?

想的挺美。

差别的不是赶考路上的雨,也不是任何一场雨,差别的是那一场梦,差比的是那一个能信这种胡言乱语的脑子,差别的是那个眼瞎的所谓宰相,和连一见到男人就什么都不顾及的小姐,还有那整个府邸大概只有一间待客厅堂的宰相府第。

这件事情连安逸侯田毅都辟过谎的。

“难道龙少侠所有的江湖经验都是听着说出而来?莫不知道这些都是编书的胡诌。就像那些写才子佳人的路数,他可曾见过豪门府邸深几许?院落往来之远都有马车互通。怎么一个做客的书生随意乱逛就可逛到小姐的后花园?不过是挑夫认为皇帝砍柴用金扁担。”

那些听书的穷酸秀才会为这样的胡言乱语浮想联翩,说到底,还是穷酸作祟,还是没得见识。

容小龙如今去了两趟方家,走了一趟安逸侯府,逛了老大一圈的园子,若不是觉得不可能,还真以为方家没有女眷。

容小龙说“所以,这些都是假的吗?——宰相是不可能被一个落魄的书生,或者白丁书生另眼相看的?”

容小龙说“所以即便是白丁出身的书生真的后来高中状元,宰相真的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也不会起想要让状元郎做乘龙快婿的心思吗?”

方卿和笑“凡事不绝对。不过,状元郎的几率要小一些。宰相和其余权贵,都爱探花郎。”

这状元榜眼和探花,看似似乎三甲排名排出了个前后。其实不过都是前三甲。而这排序真不算单纯以才。至少对于探花郎来说不是的。

探花郎,必须是中榜中容貌最端正者。

方家只出探花郎。

当年的方易便是如此。

少年容色,骑马游街,官袍锦帽,好不招摇。旧日习俗中,不管男女,皆爱在官帽上簪花。偏落到南齐开始,就喜欢把鲜花别在肩侧。方易当时别在官服衣襟上的牡丹花,就是当时的皇后亲自去御花园中挑选的,选了最好看的一朵,亲自给方易别在了衣襟上。

方易原本才华可堪列状元郎,可惜他容貌压人,若是当了状元,那探花郎就无人敢任了。于是只能委屈方易,以状元才智,戴上了探花郎的乌帽。

真委屈吗?

当然不。

有诗人写登科后。

春风得意马蹄急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为何要说一日呢?

后来落到方易那边才知道,这‘一日’真的是一日。并非是个为了对仗工整而选的语句。

状元,榜眼,探花郎游街,选主街。游街之前,两边客栈高楼早就被皇城中的贵女订满。路边都是人,人人手上都拿着花。

几乎满金陵的花朵都在这一日涌现到了金陵的主街上来。而几乎全金陵的青年男女,也在这一日,都挤到了金陵街头来。

一日看尽的,何止那手中的花呢?

有高楼处贵女,不顾矜持,半掩面状,半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方家探花郎的模样。

可是偏偏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探花郎就是不肯抬头举目往高处瞧。

有的女子心急,脱下了手上的金簪就朝着那方向投掷过去。

那金簪纯金打造,小姐也是当然不会往探花郎身上丢,眼看就要打中马头,若是在闹市人群中惊马,后果不堪。

眼看闹事要起,方易轻轻松松伸出手指,只见那金簪牢牢被方易夹在两根修长手指中,再一道金光划过,那金簪稳稳当当,钉在了贵女一旁的窗框中。

这一番场景被周遭小姐看在看中。立时当刻,那手中香帕,珍珠,鲜花,玛瑙,翡翠,金币纷纷如雨水般朝当街三位袭来。

偏偏如此,那探花郎还是不抬头,稳稳当当视线不偏不倚,就这样走过了那一片高楼。

状元郎被一颗硕大珍珠冷不丁砸了官帽,受惊不小。

他把玩手中龙眼大小珍珠,笑到“方兄可要小心,古有掷果潘郎,如此便罢,方兄如此容色,可万万不能做那被看杀的卫阶啊”

面对这样笑意。

方易只回以轻松一笑。

方易当然不会被列为说书的候选。

他容色倾城,且出身富贵,方家世代书香传世,开国元老。以文通天下。出过两任帝师,四任宰辅。探花郎不过是他身上最为单薄的一项加持。

白丁是状元郎。

出身白丁的状元郎二十有九。

真正寒窗苦读多年才换来一朝金榜题名。

那个时候,二十九岁的状元郎和十五岁的方易一同骑马游街。即便是心中无限自醒,也还是难保意难平。

状元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高官权贵来说媒保亲。

状元家中早就有了妻房。不光是有了妻房,连带儿女都有了一双。

状元上有老,下有小。

女儿九岁,小儿五岁。

那新晋的状元府人还打趣。若是有个缘分,探花郎还能做她的女婿。

可落得个痛快数落。

那探花郎什么家世,什么门第,什么身份?

虽然不和皇室攀亲,但是那说出去,都是在说方氏高洁,不屑皇室姻缘。

连皇室姻缘都不屑的方家,一个乡野庸妇,以为当了状元夫人,穿了一身锦缎绸服,就看不到满手老茧满面尘灰了?

状元到底还是沉住气。在方易告辞之后才开骂的。

那既然都被数落成乡野庸妇了,那妻子也抹开了脸。

指着鼻子骂的状元郎“你是瞧不起自己还是瞧不起我?穿了一身的官袍才几天?就瞧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你一个当初穷秀才,去吃个酒都舍不得叫盘肉的货色,若不是我村里哪个肯上你家的花轿?还给你生了一对儿女?现在你是出头了,是不是就觉得我们配不上你?你也不脱了靴子瞧瞧,你那蹄子上的脚皮还厚地可以光脚下田呢!”

那状元郎被如此的一通数落。

当然面子上抹不开。

更何况状元妻房自有惯了在田间嚷话,嗓门脆亮的很,一个吵嘴下去,街坊邻里都听得到。

恩赐的院落是大,可是架得住那嗓门的亮?

于是一起撕破脸,吵了一夜。

状元郎要脸皮,吵不过,说了一句‘俗不可耐’,拂袖去了书房安睡。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丫头撞翻了水盆跌跌撞撞进来,脸色白的如见了死人。

确实是见了死人。

丫头结巴“夫人夫人把自己吊死了!”

状元妻直挺挺吊在房梁上的,身子早凉透了,僵硬,直挺,舌头伸出来老长,眼睛快要鼓出来眼眶外面去。随着大门开启,风吹进来,就那样在房梁上微微的打着转的在晃动。

状元郎冲进来一瞧,正好对上了妻房那如青蛙一样鼓出来的眼神。

当场吓得腿软坐到了门槛上。

状元当时念头第一个,便就是仕途不保。

这仕途如何保?

南齐婚嫁条例中。有七出,也有三不去。

“七出”指的是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盗窃。

此七条出自汉代《大戴礼记》。

状元妻子,说到底,也就是犯了‘口多言’这一条。可是这不算是顶天的罪过。且又不曾在外人面前口多言,因为当时方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的神情。

“三不去”包括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

尤其最后一条。

先贫贱,后富贵。

正中状元郎软肋。

状元郎无论如何,不可能休妻。他就算是再嫌弃妻子,再看不上妻子的庸俗,不堪,小气上不得台面。他也不可能休妻。

除非不要仕途。

而如今,他逼死发妻,不保的可能不仅仅是仕途二字了。

被参上一本,流放都是轻的,小命或许更不保。

这样一番言论想下来,状元郎险些尿了裤子。

最后没有流放,也不曾小命不保。

仕途不可再光明灿烂。到底也能偏安一隅做个七品县令。

也对亏了方易的求亲。

方家在朝堂地位举足轻重,重臣都好卖方易一个面子。于是也跟着附和。

当时陛下便借着这个顺水人情,说道一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言语。驱除了状元郎出金陵。让他远远离开,去一处小城做个七品县令。

你看着律法严苛至此。一个状元郎都可以轻松被一脚踢下顶峰。

一个白丁出身的穷书生,如何能够高攀上宰相千金?

容小龙不服气,觉得这事情完全没有什么令人心服口服的。

“倘若那状元郎当时年轻,有有探花郎的年纪,和方大人你的脸?”

方易容色倾城,这一点容小龙是知道的。而见过方易的人都说,长得和方易最像的应该是方卿诚。也就等于,方卿和的颜值在方易和方卿诚之下。

那若是两个少年同样位列三甲。方卿和做状元,方易做探花。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样。方卿和这张脸的少年,当了状元,还没娶亲。虽然是白丁出身,也会被那高楼上的贵女一见钟情了吧?

高楼贵女投掷珍珠,却打中了一边的状元郎。捂着头瞪着小鹿一样惊慌失色的脸的状元郎偏头,正好对上了以团扇遮面的宰相千金。

哇。

一见钟情。

赶紧写进说书的故事里。

而若是在说书的润色中,这应该是个慧眼识珠的贵女下嫁寒门的感人故事。最后这状元郎定然要不负美人恩情,建功立业,令岳丈刮目相看。最后封妻荫子,风光回门。

完美结局。

可是这样的开始若是落到了方卿和的眼里。

就变味了。

“除非陛下赐婚陛下金口玉言,宰相无奈之下才会成全”方卿和说,“否则这样们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最后结局,只能是宰相家为了不辱门楣,亲手掐死女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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