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姑说出“三官镇令”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自己的双唇都在不住地颤抖。方占水尚不明其意,他好奇地转过身去,敞开上身,低头打量了半天,似乎什么异常也没发现。于是他重新穿好衣服,转过来问道:“三姑,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之前我父亲在梦中遇到符宗道人时,被道人赐了三官镇令,说是可在危难处相助。这三官镇令是天师道祖传的圣法吗?有什么讲究没有?”
此时,靠在一边的长诀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他吐掉叼在口中的茅草,缓步走到一边,叹了口气,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三姑叹了一口气,重新变回和颜悦色,向方占水一招手,示意他过来。方占水不明所以,默默走上前去。三姑手撑在拐杖上,默然看着方占水好半天,缓缓说道:“三官便是天官、地官、水官,也称‘三元大帝’,分别对应紫薇大帝、清虚大帝、洞阴大帝。这三官在民间信仰之中通常都是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首次取得三官符咒通灵的正是我们的祖师,张道陵张天师。”
说着,三姑伸手一指上清宫。继而又缓缓说道:“张天师初往龙虎山创教炼丹之时,信众不多,追随者更是寥寥无几。奈何当初的天师也是凡躯,逃不过世俗的柴米油盐,更何况炼丹耗资巨大。没多久便将家资挥霍一空。无奈之下张天师只得降尊屈驾,做起了俗人的买卖。”
“什么买卖?”方占水好奇地问道。三姑微微一笑,说道:“便是这三官手书。”“三官手书?”方占水略一思索,这词听得竟如此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他努力回忆了半天,一时间想不起来,心中嘀咕:嗨,最近经历的奇事异事实在太多,指不定在哪里有人曾提及过。索性不再去想。
三姑见方占水缓过心思,继续说道:“三官手书是一种治病驱魔的术法。具体做法是手写病人姓名及生辰八字,说服罪之意,做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然后施以道门口诀法咒,以达通灵三官。后来三官手书被广泛流传,成了道门所有分支教派的基本术法。甚至在民间一些老人手中也能照葫芦画瓢。”
方占水纳闷道:“那这三官手书跟三官镇令有什么关系?”三姑点点头,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三姑咂咂嘴,缓了一下继续说,“三官手书乃是通灵请罪的一种基本符咒术法,但是三官镇令乃是一道护体神法。自张道陵天师悟透此法以来,代代相传。这种镇令仅有张家天师可以做法请令,任何外人都施不得此法!”
“我明白了,”方占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我身上的三官镇令是也是符宗道人所赐!”三姑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四下里一片安静,仿佛所有人都通好气了一般,鸦雀无声。
方占水突然感到一阵心绞痛,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强烈且压抑!他扶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坐了下来,缓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方占水环视了一下众人,见大家尽皆沉默不语,心中不免顿生疑惑。如此,过了一阵,方占水张口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么?”仍是无人答话。
初辰本来低着头在默默地抹眼泪,见无人应答,便擦了一把眼泪,哽咽地说道:“占水大哥……”方占水见此情景,心中凉了半截,喘着粗气问道:“初辰,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突然缄默了?”初辰张了张口,但又有所犹豫,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占水大哥,你,你要有,要有,要有心理准备……”“准备什么?到底有什么事要这么支支吾吾的?我们一起走来经历的还不够多吗?不管怎样请直言相告!”方占水心中压抑,说着说着竟咆哮起来。
初辰还想说什么,三姑伸手止住,走到方占水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三官镇令乃是张家天师们与三元大帝的一份协议。只要镇令一出,三元大帝便要守护镇令护身人的周全。关于具体的协议细节就不说太多了。只有一点,三官镇令无论出自于哪一位天师,终其一生,只能号令一次。符宗道人既然已经将三官镇令给了你父亲,就没有办法再给到你!”
方占水脑中有些嗡嗡作响,他隐隐已经知道三姑想要说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不愿意面对。方占水感到体内气血翻涌,眼中布满血丝,怔怔地看着三姑问道:“三姑,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三官镇令不是符宗道人给的吗?还是说你们看错了,我压根就没有什么三官镇令?”
三姑仍然郑重地看着方占水,说道:“三官镇令乃是道门至宝,三姑我就是再糊涂,也决然不会在这里看错!”方占水盯着她,愤愤地说道:“那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三姑沉默了片刻,继而缓缓说道:“占水,还记不记得初次遇到陈松云时,他曾给你看过面相?他说你道源颇深,可惜点化起来需要付出沉重代价!”方占水紧皱眉头,鼓着嘴没有说话。三姑继续说道:“三官镇令虽然只能由同一个天师施展一次,但是却可以由护身人转移。而这转移的代价便是消散凡胎……”
“行了!”方占水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仰头看天,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爸……爸……”
初辰此时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任凭悲伤漫天飞舞,放声痛哭起来。三姑微微闭上眼睛,口中念叨:“方哥……”,偌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长诀也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他来到初辰后面,拍了拍初辰肩膀,算是安慰。哪只初辰情绪激动,突然转过身来,一下子扑进长诀怀里,一边捶打,一遍声泪俱下,甚是悲伤。长诀一阵尴尬,只是站在远处,一手后背,一手轻轻拍着初辰……
突然,方占水止住哭声,向前狂奔,口中喊道:“我要父亲,不要什么点化,不要什么道法!”三姑促手不及,没有拉住。可是没走两步,方占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扑通”摔倒在地。他全然不顾疼痛,爬起身来再次往前奔跑,可刚走两步,又被绊倒。如此往复三四次,方占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干脆瘫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三姑觉察到有异常,她跟妙玄对了眼色,小心上前查看。绊倒方占水的不是他物,正是人脸树伸出来的枝丫。“奇怪,”三姑喃喃自语道,“怎会有这么一棵枝杈顺地而长?而且我们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她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方占水,疑惑地询问妙玄道:“这里仅有一棵枝杈,为何占水会在此摔倒数次?”
妙玄蹲下来凑近枝杈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枝杈说道:“摸摸看。”三姑愣了一下,她想起来似乎从师父出现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包括刚刚要取人脸树的树叶也是同样指挥自己去摘。但是三姑也没有多想,她伸手一摸,感觉柔柔嫩嫩,颇有些弹性。她转头看了看妙玄。妙玄点点头说道:“嗯,这是根须,不是树杈。本来根须长在地下,所以没人注意到,但是此刻冒了出来,不为别的,专为绊倒他。”说着伸手一指方占水。
“为何?”三姑十分不解。妙玄站起身来,长叹一声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人脸树要留你们在此,是不是你们此次过来尚有什么承诺没有兑现?”三姑听罢,明白过来,便将符宗道人一事细细向妙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