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头缓缓放下烟气尚未散尽的手枪,重新别在腰间,悠悠走上前来。他捡起拐杖递到三姑手中,又将刚刚马平都交于三姑的黑色物体夺走,坐在藤椅上,点上一根烟,大吸一口,然后长长地吐了个烟圈。
三姑表情淡然,自始至终没发一言,也没有做任何反抗。过了许久,三姑面向窗外,眼神渐渐深邃,深呼吸一口,张口问道:“你究竟何人?”
谢老头嘿嘿一笑,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自顾自倒了杯茶。一边小口小口啜着茶,一边好奇地把玩着那块黑色物体。过了好一会儿,谢老头将物体放进口袋,嬉笑着脸对三姑说道:“我是何人?哼,我是从警三十年的老警察,我是熟知当地风土人情的‘人肉地图册’,我更是雄风集团特别行动队的骨干队员!”
一切已经很明显,三姑从起初的怀疑,到今日的真相大白,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坦然接受。她转过身来,面向谢老头,怒目而视,但是语气平淡:“王德昭要我办的事我没有答应,他报复我本来就是小人所为,但此事与我道兄无关,你为何要下如此毒手?”
谢老头一摊手,表情无辜,说道:“他本可以置身事外,罪魁祸首是你!”“我?”“风尘珠是放在那个堆满了钱的箱子里,而且塞在最里面。可以判断方占水是经历了多大的内心挣扎?这小子必然没忍住,把钱都倒了出来。如果他有三姑你这般定力,也就不会枉生这么多事了。”
三姑冷眼看着他,说道:“凡尘之人,何人能做到无欲无求?我们且搁在一边,我只问你,此事究竟与我道兄何干?”谢老头长吐一口烟圈,说道:“可惜啊,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雄风集团所用,四爷必然很欣慰,”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坐回藤椅上,“风尘珠之蛊,天下少有人能解,四爷本要以此要挟,希望三姑能帮他达成心愿。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马平都。这个小老头还真是有本事,看这架势像是真的能解。”
谢老头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随即又点上一根,吸了一口继续说道:“本来你们说要找马平都,我认为是无稽之谈。风尘珠乃是奇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找个苗人蛊师就能破得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帮你们找到了这个人。我也想看看此人究竟能不能解风尘珠之蛊,如果可以,就地灭口!”
说到这里,谢老头带着满脸的哂笑看向三姑:“怎样?现在死心了吧?如今你所知唯一能解方占水蛊毒的人已经气绝。还是好好配合四爷吧。事成之后自然会替他解了。”
三姑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杖笃笃点在地上,说道:“现在占水痴癫之态已解。道兄精通医术,妙手回春,已经封死占水身上穴位,蛊毒在体内得以控制,不会继续扩散。后面我只需花些时日找到解蛊之法,或者另寻解蛊之人便可,”说着她伸手一指谢老头,哂笑着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条件?”
“就凭……”马平都身体往后一仰,吐了一口烟圈,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女儿,方初辰!”此话一出,三姑犹如晴天霹雳,用拐杖指着谢老头喝问道:“你,你,小人之举,真卑鄙!”
“好说!”谢老头一咧嘴,露出狡黠的笑容,恬不知耻地说道,“刚刚你的这位道兄也说了,风尘珠最公平了。没有受风尘侵蚀之人断不会被此蛊毒化。那么初辰能否招架此蛊,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突然,谢老头将烟头往地上重重一砸,腾地站起身来,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看着三姑说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四爷给你们留了这一条活路,如果你女儿心性污浊,就怪不得别人!”
“你,你,你……”三姑浑身颤抖,竟一时间语无伦次,“你们竟然这般无耻,竟然,竟然也对初辰施了如此歹毒的蛊术!当晚初辰出走,必然是中了你这歹人的圈套!”
谢老头缓了神色,又恢复到刚刚那副笑眯眯的嘴脸,从腰间拔出手枪,在手中掂了掂,自顾自说道:“什么仙法道术,什么巫蛊法门。在这玩意儿面前,都他娘的是个鸟!”说罢,用枪指着三姑,冷冷一笑,说道:“我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你现在也没了选择,跟我走吧,咱们不要争口舌之快。”
三姑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让自己恢复冷静,淡淡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得不跟你走。但是在走之前,我需要为道兄亡魂超度,不能就此了之。”谢老头敛住笑容,想了想说道:“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赶紧吧。”
三姑取过背包,从中拿出墨斗点上朱砂,在地上弹出一个七星北斗阵。然后就地取材,在桌案上搭了个简易的法台,点上三根长香。三姑深鞠一躬,将长香插在香炉里。又在香炉两边各自点了一盏煤油灯。三姑从包中取出一个灵幡,另用一根长香挑着插在墙壁缝隙里。然后简单用草纸写了篇祭文,折成仙鹤,放在法台前。
做完这一切,三姑向着马平都躺在地上的尸体行了个道礼,说道:“道兄,安心上路吧。”随即取出一张符纸,手蘸朱砂,快速画了一张道符。三姑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怒目圆睁,手中道符无火自燃。三姑拿出铜钱剑,将燃着的道符挑在铜钱剑上,摇动魂铃,顺着七星北斗阵,脚踏罡步,一边走动一边唱念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谢老头在一旁看着颇为不屑,嘟囔一句:装神弄鬼!突然,他感到心口一阵绞痛,随即直觉天旋地转,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谢老头赶紧坐到藤椅上,不停揉着太阳穴。
仪式完毕,三姑停了下来。谢老头稍稍觉得恢复了一些,似乎没有刚才那般难受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竹杯中茶水,眼神有些恍惚。谢老头使劲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将茶水一饮而尽。如此,躺在藤椅上许久才渐渐恢复过来。
谢老头恢复了状态后,转过头来,看到三姑正看向自己,心中有些不悦,颇为气恼的说道:“已经超度了,还要怎样?”三姑用拐杖点了点地,说道:“我不能让我道兄曝尸于此,眼下也不知道安葬何处,打算就地掩埋。烦请谢同志帮一把。”
谢老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又想快速了解此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二人找了些趁手的工具,就在屋内挖了个坑,将马平都尸体搬入坑内,填土埋了。
正在此时,里屋的门突然被打开。只见方占水以手扶墙,撑在门口,状态极为疲弱。三姑知道他已经逐渐恢复了神智,要上前搀扶。方占水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帮忙,有气无力地用手指着谢老头说道:“畜生!无耻!”谢老头一惊,看着方占水,没有说话。
方占水喘了几口气,说道:“我虽言行举止不受控制,但是外面的一切画面言语皆看在眼中,听在心里。你这个恶毒无耻的老东西,还有那个心术不正的王德昭!”谢老头明白过来,看样子方占水虽然痴癫,但是毕竟元神正常,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罢了。他冷哼两声,没有接话。
三姑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占水,当下不是斗气的时候。”说罢,转身面对谢老头,淡淡说道:“我们随你走吧。”谢老头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径直往外走。
路过墙上那副女人画像的时候,谢老头突然一惊!刚刚进来的时候,画中女人明明是侧脸而站,但是此时此刻却背对自己,只留下一头长发。更为诡异的是,当时女人手中抱着的瓦罐不知为何碎在地上,罐片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谢老头觉得此处诡异,一刻都不想多留,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