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都可以安安生生过个年了,却又蹦出了这档子事,方民放下筷子,叮嘱家人:“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情况”。听说是从这里开出去的车子落了水,方二心里有点慌了,他应到:“老头子,我也去看看。”方伟附和道:“二子懂事了,不放心你爹吧?”方民愣了一下,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方二也不管方民答不答应,一个箭步就往外走,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年代车子本来就少,最近又是从这个村出去的,怕不是没有这么巧的事吧?当初老头子逼问三妹的事,方民没说这些细节,所以方民压根不知道车子的事,但是方二心里跟明镜似的,尽管他还抱有一批侥幸。看来这混世魔王在生死面前也没法淡定。
三个人慌慌张张赶到村头,公安小郭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旁边站着个中年妇女。看到方民过来,小郭打了个招呼:“方叔,打搅你吃年饭了,事情紧急,我们做个调查。”然后把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今天早上,小郎村的孙二婶到塘边洗衣服,看到水上漂着一个公文包,孙二婶一开始没注意,后面越来越多的东西从河里漂上来,有衣服碎步和一些钞票,孙二婶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叫人来看,小郎村的村民有的回家拿了长竹竿往河里捅,戳到东西了,搞不清是什么,不敢耽误就报了警,”小郭喝口茶继续说,“车子刚发捞上来不久,两具尸体,现在已经判断死者身份,我们通过目击者了解到,这辆车前几天从你们村里面开出来的,”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中年妇女,“所以过来跟方叔打个招呼,我们接下来可能要来村子里调查情况,方叔辛苦一下,帮我们把大队部的办公室空出来一间,并且通知一下所有人暂时不要出村子,我们的人马上会过来封住村口。”
中年妇女好像吓得不轻,惊魂未定,问道:“我可以回家了吧?我看到的我都说了。”小郭说道:“婶子你先回去吧,我们如果需要会随时去你家了解情况。”中年妇女长舒一口气,推着板车出了村子,看来明显不是本村人。方二按耐不住,趁着空档问了句:“这两个死者叫什么?”小郭是镇上的公安,下面村子的人基本都熟,按说死者信息是不能随便透露的,也就是不好抹了方民的面子,为难的说:“其中一个叫杨春,另一个不是我们镇上的,就不方便说了。”
犹如晴天霹雳!方民和方二顿时傻掉了。小郭虽说是小镇警察,但是也有职业敏感度,问道:“认识?”方二烦躁不安,不搭话。方民赶紧冷静下来:“哦,杨春是我家二子同学,小伙子可惜了。”小郭一听,问道:“二子,那这个车子来村子里是找你的?”方二被问的烦,又有点慌,不知要怎么说。方民帮他回道:“前几天杨春过来吃了饭,吃完就走了。”前前后后,来龙去脉其实也清楚,方民唯独把方二赌钱和三妹的事情省掉,其余的能说的都如实陈述。小郭做了记录,告诉他们现在已经了解了情况,大队部就先不用腾出来了,后面如果需要再过来,说罢摆摆手就回去了。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中间一句话都没说。方民并没有将方二大骂一顿,他已经被这连日来的稀奇古怪彻底摧残了,此时此刻,方民只想尽快回去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方二此时也没了平日里的狂荡,丢了魂一般,游游荡荡。
今年的除夕夜完全没有团圆的气氛,方二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方民看了一小会儿春节联欢晚会便推说困了,就要去房间睡觉。堂屋只剩下老大一家三口以及母亲和老二媳妇。方占水是聪明人,看出来情况不对,但是什么都没有表现,陪着一帮女人小孩看春晚。
方民躺在床上反反复复,仔细琢磨整个事情。二子说杨春和一个叫李哥的人把三妹带走了,但是老大追了半天才发现三妹已经回家了,现在公安又发现杨春和李哥的尸体就在小郎村的河里,这说明杨春和李哥还没有走多远就开车坠河而死,但是三妹不在,说明三妹在坠河之前下车了,或者在坠河以后三妹逃出来了。无论如何这件事的核心在三妹,而三妹的事又是因二子才有,明天早上借着拜年去三妹那里问个究竟。想着想着方民慢慢合上了双眼,昏昏欲睡。在半睡半醒之际,方民看到面前人头攒动,好一派热闹景象…
方民慢慢看得清楚了,妈呀!这哪里是热闹?分明就是瘆人啊!这里一看就是古代审案的公堂,具体是哪个朝代真的没法判断。一来方民文化程度不高,无法从穿着上判断,二来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千奇百怪,根本没有个统一的风格。光颜色风格就数不清,有的鲜艳,有的暗淡,有的多彩,有的单一。其次是穿衣样式,那更是五花八门,长款短款均有,有的仅穿一条打遮羞布,更有甚者完全。再一看这公堂上的大老爷,脸型方方,眉毛平平,带一顶牛角一般的大帽,一身基本全黑色长衫,胸口一块红色绣花图案,这个图案十分诡异,似乎像是什么图腾,又像是什么标志,但是看上去如同活物一般,鲜红欲滴,一种说不出的恐怖。大老爷右手执笔,时不时在身前案上勾上几笔。
方民注意到那支笔不像普通毛笔,其笔管是纯白色,上面雕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看不懂是什么。笔头是纯粹的红色,这种红色仿佛是用鲜血染过一般。奇怪的是,方民并没有看到案上放有墨水和砚台,这笔竟是如此神奇,无墨亦可写字。公堂两侧并未站人,倒是堂下一个拐角处,有个人赤膊上身,手持钢叉,威武非常。方民再仔细一看,吓得差点要昏死过去!这个手持钢叉的人浑身黢黑,两眼通红,而且整张脸上仅仅只有这一双眼睛,无鼻无口!更吓人的是此人头上顶着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这团大火就如同长在头上一般,完全替代了头发。方民想赶紧离开,但是他如同被锁住了一样,无法腾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只有一双眼睛可以看着外面的世界,而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方民意识到此处鬼气森森,整个公堂全靠挂在墙角的一盏灯笼照亮。此时,有个年轻男子跪在地上,咿呀言语,说完一阵,大老爷说了几句没听懂的话,然后用笔在案上勾了几勾。紧接着就看到钢叉怪物走到男子身后,突然一个钢叉将其贯胸而出,单手挑起走入后堂。奇的是,此时在同样的位置又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钢叉怪物。堂下其他人个个胆战心惊,无人敢发一言。
世间怎会有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方民猜想这里应该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堂上执笔的恐怕就是阴间判官。想到这里,方民心中一阵凄凉,自己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是魂魄入阴,都没来得及跟家人做最后的告别,不禁悲从中来。
方民还在感伤中,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客人,请用圣茶。方民一惊,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二圣宫中,眼前的道童手捧茶盏端在方民身前。方民又惊又喜,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瞬间神清气爽,筋骨轻松。喝完以后才想起来又忘了看看这圣茶到底是什么样,不禁自顾自的笑起来。“罪责他身,己莫戏焉,三生往复,他戏己焉。客人,老道欲与故人品茗论道,奈何故人已忘故交,天命如此,何可破之?”方民一看,正是上次来时熟悉的道人,确切来说,此道人神通广大,很可能是个神仙。方民初次来时,被这里奇异的环境惊到,一时语塞,也不敢乱言,所以傻傻站着,似乎是得罪了这位老神仙。这次方民觉得真如故交一般,面对这位老神仙反而倒不那么拘束了。
方民拱手做了一揖,说道:“老神仙,我是一个粗条汉子农民,不知道前世修了几辈子的福分,能够两次撞到仙缘,上次实在是吓到了,冒犯了老神仙,还请老神仙恕罪。”老道呵呵一乐:“客人无需自扰,缘自天定,劫由地生,是缘是劫,皆为道也。”方民仍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但是老神仙的话语中似乎透露着福祸难定的意思,不禁心里一个咯噔,想到自己不争气的二儿子和晚上的事情,立马跪下,“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老神仙,还请老神仙指点,我方民一生并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啊,还请老神仙指点。”说罢涕泪齐下。老道摆摆手要方民起来,并示意他坐在太师椅上。方民不敢不从,拘拘束束地坐过去。老道坐在另一把太师椅上,说道:“此处并非仙境,贫道亦非神仙,此次客人得入此处,实因道劫也,贫道赐你三官镇令,可在危难处相助,然天地造化皆有道生,此劫欲渡,必由自助,贫道与客人还会有相逢之日。”言罢,方民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