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指了指那边坐着的路川,又指了指自己。
一路赶来的戴老就明白大概了。
他推开年轻人递过来的口罩,顺势整理了下身上昂贵笔挺的西装,让他的仪容看起来干净得体:“我来的路上都是带着的,而且我的住宅连同车库,车都是对外独立的;至于店里我也早就吩咐做好各类卫生消毒了;实际上这个时候压根没什么顾客。”
一边说着,
戴老一边坐到路川对面:“再者,你不带口罩了吗我还带什么。”
路川:“”
靠,
他说得好有道理。
这位说完就自顾自用刚才小姑娘带进来的茶具开始沏茶,好像挺渴的样子。
路川觉得有点难搞,
这位刚来就暗不做声怼了自己一手,落了自己的气场。
而之前那位年轻人这会儿站戴老身后正直乐,顺手也想给口罩摘了。
戴老听动静一转脸:“你干嘛?”
年轻人:“”
p!
他给口罩重新拉上去就老老实实站后面当背景人。
戴老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光看他动作都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好像那茶真很不错的样子。
路川也不急,
对面沏茶他就逛商城——商城里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他坐这儿看一天都不一定能看完。
这时候拼的就是耐心。
跟熬鹰差不多。
谁先熬不住,
那就算输了。
戴老那边同样云淡风轻,就是后面当背景人的年轻人有点蛋疼。
你们坐着,
就我站着!
等到茶过三泡,戴老才笑了笑道:“见谅啊,年纪大了就容易口渴,我听小王说你有件红钻,介意我看看吗?”
路川扭了扭腰,
好家伙,
腰都给他坐硬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包裹的红钻递给对面,而年轻人也趁机把鉴定宝石的一套家伙什送到戴老身边,顺势活动了下身体。
戴老一番鉴定后放下放大镜,感慨起来:“好东西啊。虽然色泽不如穆萨耶夫浓烈,略逊两筹,但净度上却更好一分;和三年前阿盖尔三年前展出的那一件各有千秋。而你这块在造型上更饱满,阿盖尔那块只能雕琢切割成方形,切工则是经过特别设计的,在出彩的同时尽可能保重。”
说完,
戴老望向路川:“你想怎么处理?”
路川:“想听听您的建议。”
戴老:“也就三种方式吧。一个是拍卖,一个是我司购买,还有就是我个人购买。”
这三种方式各有优劣,
戴老随后对这三种方式进行了详细说明。
拍卖是三种方式中最有可能卖出高价的方式,但是周期长,手续繁琐;要是银瑞公司购买,需要走公账流程,而且必须走个税;个人购买见很简单了,价钱谈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是价钱可能不是那么高。
等解释完,
戴老又道:“当然,你要是想抵押也可以。”
这是最不划算的方式。
不等路川说话,戴老又就这块红钻的价格说了起来:“想必您也了解过行情;世界第一的穆萨耶夫红钻切割打磨后净重511克拉,举世无双;价格无可估量”
说到这里,
戴老笑了:“说白就是拿住了。”
“至于第二的阿盖尔永灿红钻行内估价是7000万;你这块成色和阿盖尔永灿差不多,形状可能还更好”
这下,
路川就觉得自己心脏好像漏了一拍。
他料想到这块红钻应该值钱,但是没想到这么值钱!
按照种种附加值,这就是要过亿了???
妈蛋!
这下何止是单车变摩托?
汤臣一品他都敢去看看!
路川插在口袋里的手死死掐着,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就是不知道他脸上表情有没有崩这也是他一直不肯拿下口罩的原因。
乍然暴富,
谁知道他能不能管得住自己脸上表情啊!
万一控制不去表情扭曲了那可就全崩了。
他转了转手腕,定了下情绪刚准备问对方能出多少价就又听戴老说道:
“但是——”
路川:“”
干梨娘!
他怎么就忘了还有“但是”这么一说!
一直观察着路川的戴老笑道:“你也知道,珠宝市场的利润向来很高,主要面向的群体除了婚恋男女就是一些上流人士;他们在意的往往不是价格,而是价值。”
这个价值不仅有物品本身的价值,
还有其上附加的“名气效应”。
戴老举例道:“就是阿盖尔永灿红钻也是经过多方宣传,彼此哄抬后才炒到七千万价位的,更不要说他们还是钻石珠宝市场的规则制定者之一;就算这样,他们也没能把那块红钻售出。”
说那老多干啥?
他又听不懂。
反正他听这半天就听出一个意思:这老货想砍我价!
想到这儿他笑了,轻松道:“那您说说您的想法吧。”
戴老也笑:“我个人倾向直接你我个人交易;这样可以规避掉百分之二十的个税;至于价格六百万”
“嗤咳。”
路川都笑出声了。
戴老不以为意:“我是说,美金。”
路川转了转手腕:“喔,那就这样吧。”
戴老又道:“你要知道这个价格很公道了,虽然看似相比阿盖尔永灿折了差不多一半,但这是原石,后续的雕琢切工也是至关重要;更不要说之后的宣发造势”
这和电影上映前宣发一样。
但凡有野心的电影哪一个不得拿出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推广造势?
钻石珠宝就更是了。
你不给这珠宝带上举世罕见的宝冠,哪个大佬愿意过来为你这么一块石头买单?
那些寡头大佬们看重的可不仅仅是这块好看的石头,其附带的知名度和舆论力量才是他们所看重的。
路川听着对面叭叭,笑意都从眼角弥散出来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啊。”
这让戴老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你”
路川:“我说了啊,那就这样吧,六百万美金,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戴老:“”
年轻人:“”
特么那句“那就这样吧”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你刚才那语气让人听着可完全不是这意思好吧?
你玩这么一手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整得他情绪都不连贯了!
这一刻戴老心眼子上跟堵着什么东西似的,那叫一个难受!
他不喜欢讨价还价,所以六百万美金确实是他心里的底价,也是相当合理的价位;他前面那些说辞可不单是为了砍价,那都是珠宝市场的真实情况。所以他讲那么多就是为了抹去外界营销所渲染的浮华,希望眼前的年轻人可以踏实务真的评判市场。
本来他都准备好好一整套话术了。
那毕竟不是小钱,
就是他再年轻些估计很容易陷入等待高位出手的状态。
这种心理和股市里的赌徒心理差不多:
当一支股票从高峰跌落时,很多人往往看不清现实一直拖着不愿出手——因为他们心理预期的价位还停留在最高峰,可往后市场每一次变动都距离最高预期越远后面越是下调他们就越不想出手,总想赌一赌。
万一回升呢?
可真等回升的时候,他们又会想:是不是还能升更多?
这放在婚恋市场也差类似。
总有男女觉得自己还能遇见更好的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本身的含金量在不断下降。
于是,
他们在麦田里找啊找一直找到麦田尽头都还两手空空。
当然,
有钱另算。
你要有钱不用你挑麦子,麦子会自己挂你身上。
戴老没料到对面的年轻人竟然这么果决,果决到——竟然让他产生一种自己好像吃亏了的感觉!
因此,
他又摸过桌上的红钻看了起来。
嗯,
颜色,净度还有重量都没毛病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市场买衣服,看上一件好几百的衣服后喊价五十!
没想到老板竟然一口答应了
他妈的,
这时候不管自己砍了多少你都会觉得自己亏了。
更不要说他准备的那一整套话术现在都堵嗓子眼呢,噎得他连喝好几口水。
“咳咳。”
戴老放下茶杯,好不容易给情绪整理好连贯起来就说道:“这笔金额不小,我需要一周时间筹备。”
路川:“那好,一周后我再过来。”
说着他摸过桌上那颗工作包进早就皱巴巴的纸巾里——嗯,洁柔质量果然不错,到现在都坚挺的很。
等重新放进棉袄下外套拉链兜里,他站起来拉上棉袄拉链:“那下周见。”
说完就走,干脆利落。
而对面到现在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相当识趣的没问。
就是快到门口的时候,跟在戴老身后的年轻人跑出喊住路川:“先生,您稍等下。”
跑到路川跟前他先递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我叫王诗槐,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等路川接过他自己的名片后,
他又递出一张黑色硬卡名片:“这是戴老名片,他说可以交个朋友。”
路川接到手里,发现这名片竟然还挺沉的,质感很棒。
他笑道:“名片不错啊。”
王诗槐:“石墨的。”
嗯
反正路川不是很懂。
他拿着黑色硬卡名片看了下,上只有一行烫金数字,
那是电话。
数字下面则是戴月臣三个笔锋遒劲的行楷小字。
这两人的名字
挺诗意啊。
他收好名片挥挥手:“那走了。”
王诗槐送到门口,目送路川远去后他才三步连做两步冲回贵宾室:
“师父咱是不是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