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后面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温枯深深的看了他一年,少年的眸光与她直视。
而下一刻,温枯便问道,“你家里可还有其他兄弟姊妹?”
昆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这话,温枯话落间,他的目光俨然已经沉了下去。
“我是修罗族人,见不得光,更不受六界待见,族人早已尽散,家里……没人了。”
修罗族……这种族温枯听过,是异族,传闻以吸食血液为生,性情凶残冷漠,所过之处更是常见大旱。
好似是女魃的后人。
没等温枯多问,他便又说道,“我族人本少,千年前,族中一孩子误入涂山,食了女帝的灵果,其后,便被云镜仙帝灭杀了全族,我……侥幸逃脱而已。”
后面的事,他便也不愿与温枯多说了。
包括他曾有个异卵双生哥哥的事。
更包括……他如何又落到圣羽手中,被她丢进天杀井……
这一切,本就与别人无关,那是他自己的事,就是说出去,也没人会在意一个吸血修罗族人。
温枯垂着眸,却是忽然伸了手,手落在少年的肩上,“若是不知该去往何方,以后便跟在我身边。”
“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哥,若有机会见了,你两必是会一见如故。”
温枯从见他第一眼,就想起了无情。
温家全家被屠,那之后无情也不见了踪迹,温枯倒还信他还活着……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未出来见她。
昆仑转过头,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手骨很软。
掌心里的温度隔着衣裳落在他的肩头,那是……人的体温。
少年怔了许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摇摇头,“我尚且有自己的仇要报,自不会随在你身边……此事一过,便是后会无期。”
他嘴里的云镜仙帝,温枯那会儿自然也听进去了。
天宫之中等级森严,各处仙人身份更是纷繁复杂,前世温枯对天宫之事并不感兴趣,也没多做了解。
之事那云镜仙帝,她也隐约有所听闻。
听说是老天帝任命辅佐天宫的四方仙帝之一。
温枯并未见过他本人,甚至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若当真仅仅是因为一枚灵果便灭了修罗族全族……是个狠角色。
温枯的手依旧落在少年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若你想通了,随时可来找我。”
话落,她收回手来,递给昆仑一张符,“凭此符可找到我。”
她从来不勉强于人,她只是见他与无情有几分相似……下意识便想给他一条生路。
昆仑也未推辞,他将那符仔细的收好,又看了温枯一眼,目光再扫落在她身旁的圣羽傀儡之上,问道,“阿奴……我是说,那个小丫头,如何了?”
温枯,“她叫小桃子。”
昆仑面色如常,心头却是暗暗叫了一遍这个名字……实在难以想象,那般杀人不眨眼的小姑娘,真名居然这么……可爱?
“你若关心她,可亲自去看看……想来在天杀井中,你关照了桃子不少。”
昆仑回想了一下,在天杀井里割别人的肉给她吃……多多少少也算是关照。
他道,“不必了,我想,她并不愿见到我。”
怕是那个小桃子一见着他,就会想起在天杀井中那样暗无天地的日子。
如今,有个人为了她杀上天宫,亲手灭了曾折磨过她的仇人,又用尽全力护她安好。
说实话……昆仑是羡慕的。
他羡慕的是,桃子还有一位待她这般好的亲人,而他,全族尽灭……谁也不剩了。
话落,他便又往旁边退了几步,“最后还是要提醒一句,这天宫之人,个个阴险狡诈,没一个好东西……包括那位白帝,能坐上四方仙帝之位的,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当离他远些。”
温枯,“嗯。”
她亲眼看着少年消失在漫天大雨中,漆黑的身影与黑夜迅速的融为一体。
温枯则还站在原地。
“修罗族……昆仑……”
她静静的念出这几个字来,声音却全然被磅礴大雨吞噬。
而温枯身边,那傀儡从始至终都埋着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其体内,是圣羽的残魂。
被困入那尸身傀儡,她的折磨才是真的开始……那傀儡,她压根儿就支配不了半分。
连动动眼皮都做不到。
而仅剩的残魂,更是在被一股子莫名的力量,一点一滴的蚕食着。
……
那场大雨,直到温枯回到北宫的时候,都没停。
“我的姑奶奶哟!”
白烟一早就在等着她了。
北宫外设了极强的结界,因着温枯与白帝缔结了师徒契约,身上又覆盖了白帝的仙力,那结界自是不会拦她。
大雨中,白烟撑着一把大伞。
一看就温枯,他便赶紧迎了上去,伞面撑在温枯的头顶上,挡了个寂寞。
“花花姑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白烟一边嘟囔着,一边将人往屋里带。
直到温枯走了好几步,他才发现跟在她身边的老太婆。
“这位是?”
白烟停下步子来,往老太婆身边凑了凑,当即又远离了好几步。
“这什么味儿……茅坑里捞出来的不成?”
温枯,“的确是茅坑里捡的,带回来洗洗,给桃子当个粗使婆子。”
白烟听此,满眼都是‘你当我是傻子吗’的眼神。
“花花……那啥……我们天宫是没有茅厕的,你大概不知道,仙人都已经辟谷,顶多也就吃吃仙果,喝喝仙露……我们不拉屎的。”
温枯面无表情,“因迎帝宴新建的茅厕……为六界其他人服务的。”
白烟,“……”她说的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只是,他怎么看那老太婆,怎么不对劲儿。
多看几眼,活生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来着。
而正此时,背后又猛地窜出一股子阴森森的冷风来,往脖子里一吹,就叫人直打寒颤。
白烟回过头去,就见得自家殿下,不知从何时起,竟已站在屋檐下,凉飕飕的往这边看过来了。
而在他的手边,则牵着一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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