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的第一个夜晚,苏昊和陆秀儿都睡得非常踏实,主要是白天太过于劳累了。尽管一幢大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住,但苏昊也没想过要去做点儿童不宜的事情,毕竟他们两个人的确都还算儿童。
次rì清晨,陆秀儿早早地起来,做好了早饭,然后叫醒苏昊起来洗漱用餐。吃过早饭之后,苏昊便前往县衙去点卯,陆秀儿则在家里擦擦洗洗。这么大的房子,光打扫卫生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了。
苏昊来到县衙门口,看门的衙役早已经听说他的事情了,问清他的名字之后,便纷纷向他施礼问安:“苏师爷,早啊。”
“兄弟们早!”苏昊挥挥手,颇有一些领导范儿。
“师爷一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传小人们。”衙役的班头似乎随便地说了一句。
“有什么事?”苏昊诧异地看着班头,班头却只是神秘地笑笑,不吭声了。
苏昊搞不清县衙里会有什么猫腻,存着一份以不变应万变之+心,走进了县衙。他先来到大堂看了一眼,看到知县还没有升堂,只有几个衙役在那擦拭桌椅。苏昊问清了工房的所在,便径直往工房去了。作为分管工房的师爷,那里才是他正经的办公场所。
“你找谁啊?”
苏昊走进工房廨舍时,看到里面坐了七八名吏役,正在聊着什么。见苏昊进来,为首的一名吏员没好气地盘问了一声。
“我不找谁。”苏昊淡淡一笑,答道。
“不找人你到工房来干什么?”那名吏员继续问道。
苏昊道:“本人苏昊,蒙知县大人垂青,聘为工房师爷,分管工房事务,请问哪位是工房书吏戴奇?”
其实苏昊不用问也知道,刚才盘问他的那名吏员便是戴奇了,因为工房只有一名书吏,其他的都是打杂的衙役。苏昊头一天已经和方孟缙说好,定于今天早上在工房商议打井的事情,戴奇就算昨天没有见过苏昊,今天见了,多少也应当能够猜出来。他装出一副浑然无知的样子,对苏昊加以盘问,其中流露出来的敌意,苏昊如果感觉不到,那就真的是读书读傻了。
“我就是戴奇。”那吏员应道,不过,他并没有站起来向苏昊行礼的意思,而是皱着眉头道:“你就是苏昊苏师爷?我看着怎么不像啊。师爷有长成你这个样子的吗?”
看到戴奇开始发难,其他的衙役们也跟着起哄了:
“没错,小秀才,你不是听人说新来了个苏师爷,就跑来假冒吧?”
“秀才,你胡子都没长齐呢,就敢冒充师爷?”
“对啊,这工房的事情,哪能轮到一个孩子来做主。”
“……”
众人一起说着,一边挤眉弄眼,同时把桌椅弄出各种声音,这分明就是想看苏昊的笑话了。
戴奇在昨天听方孟缙通知说新来了一个分管工房的师爷,当时就急眼了。他当然不敢向方孟缙发飚,当着方孟缙的面,他连声地表示一定会服从新师爷的领导,好好做好当下打井的这件大事。然而,回到工房之后,他越想越恼火,心里把这个素未谋面的苏昊骂了个天昏地暗。
正如方孟缙此前向苏昊说过了,工房是分管全县大小工程的部门,经手的钱粮很多,随便哪个地方做点手脚,一年弄上几十两银子都是很容易的,甚至可以说这就算是非常廉洁了。戴奇作为工房书吏,每年从工程中能够弄到百十两银子,小rì子过得十分滋润。
工房的事务具有一些专业特xìng,韩文和方孟缙对此都不是太熟悉,所以对工房的事情也不敢管得太严,对戴奇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样一来,工房就成了戴奇的个人小天地。这样一个既能挣钱、又没人管的dúlì王国,突然空降下来一个师爷,这种事情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了,戴奇哪能容忍。
于是,他便纠集手下的衙役们,准备给苏昊一个下马威了。以戴奇的想法,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够把苏昊气哭或者吓哭,让他跑去向知县辞职,这样戴奇在工房的既得利益就不会受到损害了。即便这个结果达不到,他至少也要让苏昊明白工房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不要试图对工房的事务插手太多。
戴奇敢于这样做的一个原因,在于方孟缙曾告诉他,苏昊的年龄只有17岁,而且是一个乡下来的秀才,家境也颇为一般。在戴奇看来,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秀才,阅历是绝对无法与他这样的官场老手相比的,面对着所有人联合起来的抵制,苏昊唯有举手投降这一种选择。
可惜,戴奇的如意算盘打断了地方,在他面前的这个苏昊,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穷秀才了,而是一个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的穿越者。看着戴奇等人的表演,苏昊把手交叉在胸前,微微地笑了。
“秀才,你笑什么?”
一个名叫吴达的衙役终于忍不住了,对苏昊问道。戴奇和其他衙役也被苏昊的平静表情给弄懵了,起哄声音渐渐小了,大家一齐看着苏昊,想知道他如何应答。
“你们累不累?”苏昊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七八个大老爷们,敢做不敢当,装傻充楞,就为了对付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你们不觉得丢人?”
“秀才,你说什么呢,什么叫装傻,谁装傻了。”戴奇狡辩道。这种起哄架秧子的事情,最怕的就是对手不在乎,他们闹得这样凶,在苏昊眼里只不过当成耍猴一般,大家的脸上还真有点挂不住了。
“别闹腾了!”苏昊干脆利索地打断了戴奇的话,他走到戴奇面前,指了指戴奇屁股底下的位子,说道:“起来,这是我的位子。”
戴奇尽管对苏昊心存蔑视,但对于师爷这样一个职位,还是有些顾忌的,否则也不至于找齐自己手下的衙役来一起发难。如今见苏昊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戴奇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等到感觉出自己的失态,再想坐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苏昊一屁股坐在工房的正座上,看着戴奇和各位衙役,淡淡地说道:“一群糊涂虫,死到临头了还玩这种心眼。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苏师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先前说话的那个吴达怯生生地发问了,他是所有衙役里最沉不住气的一个,苏昊如此拿腔作势,就是为了瓦解像吴达这样的胆小衙役的斗志。
苏昊问道:“作为工房的书吏和衙役,你们知道当前全省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打井!”好几个衙役同时答道,戴奇在一旁想制止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场面被苏昊引导过去了。
“没错,就是打井。”苏昊赞道,“打井抗旱,不止是知县大人的旨意,更是知府、布政使、巡抚大人的旨意,这是全省的基本大计。全省上下,均以能打出水井为荣,以打出废井为耻;以所作所为有利于打井为荣,以妨碍打井事业为耻;以争当打井先进个人为荣,以成为打井失败分子为耻。所有这些,你们都听说过吗?”
这一番三荣三耻的论调一扔出来,所有的人都拼命摇头,慢说他们没听说过,就是知县韩文都不曾听过这样的说法。
苏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告诉别人一些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政策层面的事情,就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是有来头的人,从而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感。现在工房里的情况就是如此,一帮吏役已经完全被苏昊的大话给震住了,还以为苏昊头一天晚上是和巡抚在一起称兄道弟的。
“到目前为止,本县打井的成绩是平均每四口井能够有一口出水,成功率是25%。这个成绩在全省来看,是处于中下游水平的。也许大家会觉得,中下游毕竟还不是最末……”说到这,苏昊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但是!”
所有的人眼睛都瞪得滚圆,等着听苏昊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