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欢家中,五十二寸的液晶显示屏上,定格的站在血海之中白裙黑发的少女冷漠地凝视着充斥着紧张气氛却渀佛被切割成两个空间的客厅。
艾米丽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自沙发后面探出头,目光一长,看一眼玄关处的场景,顿时呆住了——谢清欢这房子有些年头了,不是现在常见的那种豪华大户型,空间不大,布局精巧,从玄关到客厅不过几步路。不请自入的那人脚步轻盈,看上很是矫健,原本一个瞬间就可以杀到她跟前。
却不知为何,那人走得异常艰难,前脚跨出,行进几步,后脚一转立刻就被带回原地。那人突击了十分钟,仍在原地打转,压根儿就没走出玄关的范围。
他可以看到客厅里朴素但很显然是用了心的摆设,也可以感觉到客厅里有人,但他看不到那个人的所在,脚下也无法越过玄关一步。华国有句老话,叫做反常即为妖,原本他没打算让这地方染血,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只能从权。
他抬起手腕,看一眼装置精密的手表,略作调整之后,反手从后腰拔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一边仍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凝听那道轻微的呼吸声,目光之中却隐约流露出一点疑惑以及更深的防备——这房中的摆设必定有古怪,别致得让人有种摧毁一切的兴奋。若不是老板下了严令不准破坏房中一分一毫,他也不必如此束手束脚。
艾米丽看着他的举动,也觉得有些诧异。她的动作虽然很小心,但这些年在华国的安稳生活,使得她很久不曾置身于危险之中,即便身手没有退化多少,但反应速度多少有些跟不上了。那人带着枪,身上那种肃杀的气息却掩饰地十分完美,很显然杀人对他而言便如同家常便饭。
她的动作并非没有破绽,那人却没有动手,这说明了什么?艾米丽把探出的脑袋缩回来,拧着眉沉吟片刻,探手捞起一只抱枕,用力向上一抛。
那只抱枕在空中划过一道零落的弧,掉落在沙发上,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艾米丽挑了挑眉,敏捷地从沙发上滚下来,贴地直滚进厨房,抄起挂在墙上的平底锅,转过身脚步一步,想了想又从刀架上抽出菜刀,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客厅向玄关走。
那人握枪的手很稳,眉心微蹙,似乎依旧烦恼于无法再进一步的窘境,并没有察觉到即将发生的逼命偷袭。
寸土之地无法前行,或者前行了找不到终点,这在华国有个十分通俗的说法——鬼打墙。艾米丽作为道格拉斯家百年来唯一一个变性人反出家门之后,这些年来,除了在泰国稍作停留,其他时间一直都生活在华国,对这个国家的古文化很是仰慕。
作为一个华国通,她当然不会认为这是鬼打墙,而更像是古早时候行军打仗布下的那种迷惑人眼、动摇军心、于兵法战策相结合,用极少的伤亡取得最大胜利的阵势阵法。
数年前那位意外身亡的著名学者谢持节,就曾致力于古军事古阵法的研究,甚至还将研究结果与现代军事相结合用于演习,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如果说这客厅里的某些布置跟玄关在方位上相呼应,形成了一个古阵,将人陷在阵中,使他看得见摸不着。那么,从阵外对陷入阵中的人袭击,会有什么后果呢?
想通了这一点,艾米丽一手平底锅一手菜刀,绕过沙发,放缓了呼吸,几乎站在了那人的眼前。那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并没有察觉到危险,毕竟人的气息并不仅仅是指呼吸。
罗伊知道这地方有些异常,作为一个改造人,他的五感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像这种抓人的人物,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了。他是格雷的尖刀之一,对于握这把利刃的人,他并不十分了解。
但他知道,从格雷毫不手软地剪除异母兄长查尔斯,道格拉斯家这一代的宿命就已经开始。
罗伊今天的任务是抓一个变性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变性人,而是道格拉斯家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变性人。格雷向来无心无情,对于不知道该叫弟弟还是叫妹妹从一个子宫里爬出来的同胞,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他的表情有点奇特,口气很有些微妙。
抓活的比弄死了再带回的难度大一些,但对他而言,这并不是问题。作为最强的改造人,他这些年罕逢敌手,能让他敬佩的完全体人类就更少了,甚至连格雷都算不上。当年那个悍勇无匹被称为鬼之中校的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根据消息,这个男人似乎就在t市。若有机会,定要找他再战一次。
罗伊这么想着,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渀佛燃烧了起来。在一阵劲风迎面袭来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狠狠一拳击出。拳头跟不甚坚固的金属物发生了猛烈地撞击,金属物被击飞。罗伊若无其事地收回拳头,耳边似乎传来了半声闷哼。
艾米丽用尽全身力气发生的一击被轻描淡写地化解,整条胳膊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发麻,几乎能听到骨骼交错的声音,而平底锅脱手飞出,落在空寂的客厅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艾米丽看着完全内凹突出,显然已经彻底报废的平底锅,脸色微微一变——这种力道,难道……
道格拉斯家既尚智又好斗,男人们自小习武,十三岁便拥有决斗权,可以理直气壮地挑衅并杀死看不顺眼的同族。艾米丽虽然变了性,但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手上站着同样疯狂好斗的至亲的血,她的身手自然也不会弱。
这些年不再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提防着来自至亲的攻击,也没停止锻炼,始终让身体处在一种敏捷的状态,这个人在力道上真有兴夷所思了。
再一想上次陈希瑶那鬼魅样让人招架不及的速度。陈希瑶那晚穿着迷彩服,她还以为速度快是因为那人本身是佣兵的缘故,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格雷终于完成了改造人的实验?
格雷小的时候对医术很敢兴趣,曾立志要当最好的医生。即便是在遍地聪明人的道格拉斯家,他的聪明也完全可以凌驾于同辈的其他人之上,道格拉斯家也有足够的条件让他发挥这种聪明。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收到了决斗战书,几乎没有耗费什么力气就击败了对手,至亲的鲜血与生命都没有让他动容。他在决斗台上,用手术刀将还有一口气的堂兄解剖,渀佛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划开皮肉,看到裹在鲜血中的完整筋脉与胸膛中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道格拉斯家崇拜强者,强者也总是被不畏生死前仆后继的后来人挑战,格雷公开的名为决斗实为杀戮的生涯持续到十八岁,在一个雨夜俏然终结——他的改造人实验进入了瓶颈期,而此时,华方的专家带着有关绝密人体研究资料叛逃至欧亚交界处的无政府地带。
格雷在接应专家的时候,与前来执行格杀任务的华国特种小队短兵相接,遭遇了那个被誉为鬼之中校的男人。那一夜的胜负五五,特种小队击毙了叛逃的专家,损失了三名好手,却让格雷带着资料负伤而逃。
自那之后,格雷如同一个真正的学者,致力于改造人研究与完善,没有表现出一分争权夺利的心思。但道格拉斯家的血统就摆在那里,所有同辈的男人都不曾掉以轻心,自相残杀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宿命,这也是查尔斯掌权之后仍要灭掉格雷的最根本原因。
也难怪查尔斯哥哥在取得家族长老会半数的支持,完全掌握了上风之后仍然惨败,改造人的战斗力实在是太过惊人了。艾米丽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无论如何,谢清欢是道格拉斯家血统最后的救赎,绝对不能让她落在格雷手中。
罗伊在原地转了几步,目光透过眼前虚幻的光影,直直看进客厅里,唇边泛起一丝轻笑——漏网之鱼,愿你下次仍有好运气。
他不再前进转而后退,沿着先前的足迹退出玄关,直到退出门外,贴心地关上门,若无其事地下楼了。
艾米丽听着关门那一声极轻的咔哒声,垂眸看一眼平底锅,嘴角抽了抽,摸出手机拨号:“是我,你马上给我弄一个半新不旧的平底锅。对,必须是半新不旧的送到翠羽华庭。叫003查一下,当年差点儿杀了格雷的那个中校。”
那头是当年父亲留给她的那部分力量,闲置了这么些年,但愿头脑还灵活着,身手还矫健着。艾米丽挂了电话,舀起遥控器退出碟子,若有所思——谢清欢这房中的布置,不知是出于谁人之手。
谢清欢出了恒丰大厦,在暮秋的阳光中略微眯起眼睛,面上覆着一层柔和的光。
ada站在她身侧落后一步的地方,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臣服距离。她看着谢清欢的唇角带着一点儿无意识的浅淡笑意,隐约透着些许温暖。她觉得自己那自唐挚出事以来紧绷的心,到了这一刻终于轻轻放下了少许。
两人上了车,谢清欢报了裴傲那个猎豹车场的位置,让ada送她过。
ada闻言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谢清欢竟然没有打算回医院守着唐挚做手术,而是要那什么车场学车。但她咀嚼了两遍那车场的名字,目光轻轻一闪,并没有多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所有在t市开的赌盘都要经过地下赌场,那个猎豹车场的老板,正是蝉联数年的鹤尾山前车神,车技确然一流。
季卓阳作为首席伴郎,在好友结婚这么个大好日子里,是注定要被人放倒的。这一点季卓阳自己心里也有数,于是提前溜洗手间给谢清欢打电话,叮嘱她别忘了继续裴傲那边学车。交情铁是一回事,咱学车也是付钱的,人生在世再如何视金钱如粪土,也得对人民币怀着必要的敬畏之心。
谢清欢应了一声,转而问道:“季卓阳,你先前打算请来保护我的那个退役特种兵,就是裴傲?”
“是他。”季卓阳听她这么问,有点儿惊讶,谢清欢先前可是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想要聘请他了?”
“嗯。”谢清欢确实是这么想的,却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欢欢,”季卓阳沉默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开口道,“你会杀价吗?”
“杀价?为何?”谢清欢并非是贪利的人,却也不喜欢当冤大头。
“第一,裴傲很贵。”谢清欢不了解裴傲的行情与性情,季卓阳耐心解释道,“第二,丫杀熟。”
“我知道了。”谢清欢轻轻一笑,裴傲那样的人,即便杀熟,也是看对象的吧。季卓阳作为好友,明知道他杀熟,不还是乖乖送上门给他杀吗?、
季卓阳叮嘱完,忧心地挂了电话——已经过这么多年了,裴傲始终没有放下当年那个不功不过的任务。
猎豹车场,谢清欢在裴傲的指导下接着练车。ada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三白眼男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这个蝉联数年车神的男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极为凌厉的气势,那并不是一个不顾生死的玩命男人该有的气质。
谢清欢练完车,并没有太多客套,直截了当地对裴傲道:“我想请你保护一个人。”
“哦?”裴傲没什么精神的三白眼霍得一亮,目光顿时热切许多,“亲,你知道我很贵吗?你知道要保护的人身份越贵重要价越高吗?”
身价决定要价,再正常不过。谢清欢点头:“我明白。”
“那么亲,告诉我你想要保护的人吧。”裴傲眼睛闪亮闪亮,刷得亮出一口大白牙。<-:bold;color:ff0000">:g.<font>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