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朗月没头没脑地从殿内冲出,其实也没跑多远。到了殿外,被夜间的微风那么一吹,刚才还浆糊一样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人心向来是偏着长的,萧朗月的性情再如何仗义豪爽,骨子里对于谢清欢的护短也不会少了半分。那几个黑衣人是不是真的身手不错且出手狠辣,她一点也不关心,单就数量方面,就绝对是欺负人了。
说到底,谢清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在萧朗月的认知里,欺负谢清欢就是欺负她自己。外人都欺负到自家头上了,还是奔着要命来的,到了这时候能宽、红、大量的,那只能是卫生巾,还是苏菲加长夜用的,跟她萧朗月没关系。
见到谢清欢从黑暗中走出来,萧朗月虽然小心脏有点儿抽搐,看她安然无恙,萧朗月也就放了心。
要说欢欢每次的性格转换,结果都挺莫测的。上次从高速行驶的车里跳下来,这回从半空往下掉,这上天入地纵横无忌的范儿确实够威武霸气。我们欢欢若是老这么转换这,没准儿就是一代绝世高手了。
跟在她身后的林徵是个极有眼色的,见萧朗月跑了一阵儿就停下来拄着膝盖不停喘气,情绪瞧着也平伏了,也就顿着站在稍远的地方观望着——这种时候也着实尴尬,彼此之间毕竟也不算特别熟悉,若是上前,到底是要安慰好呢,还是不安慰好呢?
不仅林徵在观望,片场百来号人都在观望着。今晚拍摄的是大场面,气势恢宏,人自然也多,谢清欢掉下,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在所有的参演人员都被林天华勒令呆在原地,虽然有场务来回穿梭安抚,但各种猜测仍是免不了的。
萧朗月喘匀了那口气,直起身稳了稳神,立马一扫胸中闷气,变回大方开朗的那个萧朗月了。她决定瞒着自家好友悄悄雇佣季卓阳提到的那个退伍特种兵——这年头,人身安全也忒没有保障了。
林天华跟孟青流心情惴惴脚步沉重地转到柱子后面,手中电筒晃了晃,果然见到了谢清欢所说的那两个黑衣人。一个斜靠在柱子上,一个歪在地上,看情形倒是跟外头倒落的那俩哥们儿差不多。
林天华为了确认,还凑上专门挨个摸了一把,伤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就好像是用模子印上的一样。
仔细算起来,从谢清欢坠落到他们赶到这里并冲进来,也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林天华如今已经不想,为什么谢清欢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会没事,他更想知道,这几个黑衣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就算是谢清欢突然祈明越附体了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悄无声息都解决掉四个高手吧?在我们没赶到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玄幻灵异的事情?还是,这殿里之前还有其他的人?
孟青流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他虽然不比林天华精明,却也不笨,看着重伤的黑衣人,略转了转脑子,脸色有点发白。
他当初一意孤行选中谢清欢来饰演祈明越,确实是看重她气质冷硬气场贴合,但先前没听人说过谢清欢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啊。而且瞧几个黑衣人的伤势,动手的不仅是个高手,还是个心狠手辣的高手。
孟青流回想了一下先前见过谢清欢的每一个场景,得出女神虽然不怎么跟人亲近,但不踩她的雷点,她就是无害的这种结论。换言之,这件事不对的一定是那几个人黑衣人
林天华若是知道他想的这些有的没的,定然要感慨一声,爱情果然让人盲目。这件事的疑点极为明显,由不得林天华不怀疑,但他作为一个导演,跑好戏是本分,管闲事是情分,对他而言只要选中的艺人没事就好。作为商人,无利不早起,赚钱是本分,管闲事同样是情分。这几个人黑衣人冲着谢清欢而来,拖延拍戏进度,影响赚钱大计,他不落井下石趁人病要人命已经很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林天华跟孟青流一人抓着一个黑衣人的一条腿,将人拖出。谢清欢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同情心地悠然叹了一声:“啧,真粗鲁。”
林天华闻言翻了个白眼,将人打成这样还随意抛掷的人没有资格说这话
将几个黑衣人排成排躺着,谢清欢三人在他们头顶走了一个来回,那场面瞧着跟告别遗体似的,颇有一种杀人现场,准备毁尸灭迹的错觉。
若旁人没提起,谢清欢绝不会主动说出自己会武的事,自然也没有告诉林天华他们,她怕吵所以一开始就重手点了他们的哑穴,然后才闷头将他们暴揍一顿。
孟青流瞥一眼谢清欢,大概是危机已经解除,她整个人又变得温和,瞧着一副无害的样子。他期期艾艾地问:“这几个人,要怎么办?报警吗?”
“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外头的人恐怕也等急了,先出把今天的戏份拍完吧。”谢清欢淡淡扫一眼并排躺着脸色皆十分难看的黑衣人,“至于他们,先留在这里吧,若是能走,也不必拦着。”
孟青流闻言心中一凉。这几个人伤得不轻,别说是走了,能爬出就不错了。女神要把他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林天华倒是能明白谢清欢的心思,外头片场人来人往,每人一张嘴,若是这时候抬着几个黑衣人出,指不定这事要传成什么样。在影片宣传上,整出些噱头无可厚非,但这种事故性的噱头是每个导演都不愿意见到的。
林天华看一眼谢清欢冷静的表情,又忍不住扶额:这人也淡定得太过了,你一个姑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没露出一点儿花容失色的迹象,已经够让我们这些大男人失落了。你还惦记着耽搁的时间,我这个一贯严格要求堪称后爹的导演都还没说什么呢。
“不是,”林天华的大男子情怀无处着落,就觉得心里不平衡了,“我说你怎么到这会儿了还惦记着今天的戏份啊?出了这样的事儿,虽然你也确实没怎么着,但你就不觉得碜得慌,还能有心情拍戏?”
谢清欢真没觉得今晚的事是什么了不得大事,要不然那几个黑衣人就不仅仅是断了几根骨头了,而是还有没有命在的问题了。谢清欢不知道林天华在纠结什么,只是听了他的话,略皱了皱眉,挑起眼帘道:“听说,你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严厉。拍戏的时候几乎不会给人留情面,最高纪录是一个镜头拍了三十多遍。”
林天华心想这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之一了,搁平时肯定毫不犹豫就点头了,但今天他刚见识了四个身受重伤被打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倒霉蛋,一点儿也不希望自个儿也同样倒霉了,于是十分谨慎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打算因为别的无关紧要的人,放下本该今天做完的工作?”谢清欢反问。
“你怎么能算是无关紧要的人?”林天华大义凛然道,“我对工作的要求高,可不是意味着我就没人性,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对你的心境也有影响,未必能拍得出我想要的效果。不如今晚就此收工,好好休息,明天再接着拍。”
谢清欢一脸震惊地看他,觉得这人所谓的精明睿智约莫都是谣传,她摇了摇头:“我说的无关紧要的人,只得是他们。”她的手指点了点并排躺平的倒霉蛋们,“已经拍得差不多了,不如干脆拍完。”
孟青流沉默了片刻,慢慢道:“就依她吧。进度都是安排好的,今晚拍不完挪到明天,只会加重明天的份。再说,这殿里的事儿外头的人不知道,无故取消该拍完的戏份,那些群众演员明天还得再来,来来的也增加成本。”
林天华听着孟青流冷静的分析,觉得有点复杂,他拍的戏,基本上都是孟青流写的剧本,以前在拍摄的过程中,他也会给予一定的意见,但这种涉及到成本啊盈利啊这些事情,他是从不过问的。
由此可见,爱情确实拥有奇效。如果对象不是谢清欢,那就完美了。
既然孟青流连成本这细节问题都搬出来说了,林天华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准备重新拍摄刚才的那个镜头。只是,看着躺平的四个倒霉蛋,林天华突然有一种奇妙的设想——祈明越带着靖公主离宫,就在这个殿顶遭遇了伏击,于是祈明越将靖公主先一步送走,自己掉落殿中,跟潜藏在内的叛军大战,大胜而出。
用蒙太奇的手法将殿内的打斗模糊化,这样一来,既能烘托出祈明越的神秘以及那逆天的武力值,更能圆满而合理地解释谢清欢突然掉落的事实。
这种设想简直天衣无缝,连林天华都要佩服自己的急智了。他将这个想法跟孟青流与谢清欢说了,自然而然得到了两人的赞同。
三人对刚才的事心照不宣,若无其事地走出殿外,叫来林徵跟场务看着殿门,不让旁人进。林天华跟孟青流自查看掉落之前那一幕的拍摄情况,结果在小屏幕上看到萧朗月脸上真切的惊惶,顿时觉得圆满了——谁说这姑娘只会演偶像剧来着?这表情不挺到位的吗?
萧朗月才不理会林天华的感叹,奔回谢清欢身边,用力地握的手。
林天华这会儿充分发挥了他的后爹本色,拎着扩音喇叭喊:“萧朗月谢清欢赶紧补妆,马上进入下一场”
原地待命的百来号群众演员顿时松了口气,这天气可不比冬天,就这么傻站了一会儿,就补足了蚊虫好几天的口粮。主演补妆,他们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谢清欢的经纪人季卓阳在傍晚的时候就离开了,只叮嘱了谢清欢的助理windy好好照顾谢清欢,有什么情况立刻打电话给他。
季卓阳在圈子里是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windy也乐于跟他走近。谢清欢因为威亚的事从殿顶掉落,这绝对是天大的事儿。
事实上,windy懵了整整五分钟才回过神来,抓起手机磕磕巴巴都给季卓阳打电话,一接通就开门见山:“季先生,出、出大事了”
windy并没有进入殿里,仅凭直觉估量结果,添油加醋地一描述,这事儿简直惨淡得让人不能直视。反倒把季卓阳给唬了一大跳。
季卓阳听了windy的话,心头就是一沉——陆展睿亲自挖他来鼎星,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带红谢清欢。如今倒好,才不过几天功夫,谢清欢就经历了车祸,还演绎了一回片场惊魂。以前他可没有如此的带衰,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八字犯冲。
季卓阳当即动身,开着车以120码的速度向着影视基地狂飙。飚了差不多半小时,windy又打来电话,说是没事了。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季卓阳在短短的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心情被搅合地七上八下的,就算知道了谢清欢平安无事,反正也出来了,还是决定赶过看一眼。亲眼所见的,才更能安心不是?
安全起见,他放慢了车速,腾出一只手挂上耳塞,打电话给傅明毓:“小明哥,这段时间,看好你妹妹,能不让她出门就最好不过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明哥。”傅明毓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那么绷着了,却仍是严肃认真地纠正他,“阿湘又做了什么?”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季卓阳淡淡笑道,“但她确实在鼎星大厦的地头上放过狠话。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也许并不是她做的,但她也许要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因为云梦舒当年毁容的事,傅明毓耿耿于怀,对傅明湘颇有心结,听了季卓阳的话,他沉默了一下,才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季卓阳了解傅明毓,知道他在大是大非上从不偏袒,于是简短地说了几天前的车祸,又提了今天片场事故。完了之后问傅明毓道:“小明哥,以你对傅大秀的了解,这两件事,是她做的吗?”
傅明毓懒得再次纠正他的称呼了,只皱眉问道:“她确实说过要那位谢秀保护好自己的脸,是吗?”
“我亲耳所听,比珍珠还真,绝无虚言。”
“既然如此,那么,这两件事跟阿湘没关系。”傅明毓目光微微一沉,静静开口,“我了解她,她选择的让人不愉快的方式通常简单粗暴。她既然要人毁容,用刀或者硫酸都是好主意。她不会做多余的事。”
季卓阳悠悠叹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
傅明毓闻言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隐约又是当年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他:“那位谢秀现在是你带的艺人吧?你提到车祸,我倒是有个线索可以告诉你。”
“哦?”季卓阳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扣着,“什么线索?”
“车祸死者里面有一个叫李飞的,住在九里巷,他出事之后,有个人找过他的母亲。”
“那个人是谁?”季卓阳抖一下子挺直了肩背,精神抖擞地问道。
“容宁。”傅明毓淡淡道,“她不是圈里的人,平日里也很低调。说她你可能不认识,但说起另一个人你肯定就不会觉得陌生了。她是顾青山的外甥女,跟顾裳是表姐妹。”
“容宁?”季卓阳皱眉,有些不解。容宁他的确并不熟悉,毕竟t市的容家并不是主脉,容家的根在s市。
顾家在t市算不上是一流的世家,却也有几分盛名,顾青山的妹妹当年pass掉唐家大秀嫁给了容家嫡支的三少爷容嘉。而容宁,就是容嘉的独女。
这种名门淑媛,为何会跟九里巷的小混混扯上关系?她又为了什么找谢清欢的麻烦,甚至不惜买凶杀人?
“车祸的事,前几天已经有人跟我提过。因为事关阿湘,我也动手查了。”傅明毓顿了顿,才谨慎道,“季卓阳,你带的那位谢秀,有些邪门儿。”
季卓阳护短,顿时变色道:“她就是普通了些,哪里邪门儿了?”
“车祸当日你现场看过了吧?两辆车都爆炸烧毁了,后面那辆车里的两人无一幸免,而谢清欢跟同乘一辆车的萧朗月却毫发无伤。我知道,”傅明毓略扬了扬声调,堵回了季卓阳将要出口的话,“你要说她们跳车了,只是侥幸没事而已。但是,我明白地告诉你,以当时的情况,要想没事只能祈求天降奇迹。”
nbsp;季卓阳没好气地道:“你就当那是个奇迹不就完了吗?”
“我倒是愿意这样想,但事实并不是如此。”<-:bold;color:ff0000">:g.<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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