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一口气,身法情不自禁加快,恨不得一下子就冲到山上去——离山远行那么多次,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眷恋,这样归心似箭。
太师叔依然一副淡然的样子,不紧不慢,但不管梁丘锋跑得多快,都无法将他甩开。
距离越来越近了,已然进入剑门的管辖范畴,迎面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灵田。
灵田面目全非。
记得当初下山,灵田一片蓬勃,各种各样的作物欣欣向荣。田垄之间,农人们,种植师们来回奔走,一番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但现在,人影全无,不少灵田已被收割——明显收割得仓促,一片狼藉,许多花果枝叶,散落得满地都是,被践踏在泥泞里,很是萧瑟。至于还没有成长好的作物,也是无人打理,或缺水或缺肥料的缘故,一株株耷焉着,颇显枯萎。
天裂之兆,未日浩劫,谁还有心思种田?
萧寄海早早让人将能够收割的作物,全部收割掉,收进百宝囊中,可用作剑门物资,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那些未成长的,自生自灭吧。
局势动荡而不稳,农人们人心涣散,不少人都跑掉,去投靠那些大宗门势力去,以求庇护。反正三大巨头颁布的命令,早贴满各处,几乎人人知晓。相信过不了多久,终南剑门也会成为大宗门势力的附庸。
东家,迟早都要换的。
南岭一带的诸多下等宗门,一大部分都已选择了服从命令,加入鱼龙宗去。在他们看来,早加迟加都一样,早些加入,或者还能博取点印象分,待遇有所不同。
南岭变得十分冷清,昔日为了些许边界利益,宗门势力间斗得不亦乐乎。但眼下热闹如凋落的花,不复存在。到处都是抛荒的灵田,以及被遗弃的基业。
梁丘锋叹了口气,急速往山上来。
萧寄海的管理。非常有次序,对于某些要离开的人,并不加阻挠,任他们走,留下的,就是铁杆。
留下的人并不少,其中许多都是对于梁丘锋忠心耿耿的,他们一心等待掌门人归来,发号施令,然后才会决定如何。
远远地。山麓下的哨岗就发现了梁丘锋,刹那间,有令箭直冲云霄,砰然炸开,勾勒出一个信号。
信号瞬间就传遍开来。山上的人都知道:掌门人回来了!
呼呼!
一道道身影不约而同蜂拥下来,黑压压,整整数百人,他们在萧寄海等人的率领下,对远道回来的梁丘锋进行热烈的街道欢迎。
“小哥哥!”
随着兴奋的叫唤,一道娇娆的影子飞扑而下,一直扑到梁丘锋的怀内。紧紧抱住。
她抱得是那么紧,生怕稍一松手,就会不见了这位日夜思念的人儿。
“哗!”
众人起哄着,随即拼命鼓掌,惊动山林。
听着热烈的掌声,夭夭脸皮薄。泛起一圈红霞,讪讪地松手,躲到梁丘锋背后去。
“呜呜呜,丘锋你终于回来了,快抱抱。”
这次奔来的是一道肥胖的身躯。张江山跑得兴奋,浑身肥肉都在耸、动,极其飞扬。
梁丘锋一阵恶寒,飞起一脚,作势要踢。
张江山早有预料,及时刹住,嘿嘿地笑。
“掌门人回来了!”
嘹亮的吆喝,众人簇拥着梁丘锋上山。
人太多,声音嘈杂,不好说事,只能随意寒暄几句,等到了议事大厅再做详细的交谈。
约莫半个时辰后,剑门有职务的人员齐聚大厅,进行讨论。
这一场讨论严肃而庄重,因为讨论的内容有关于剑门的未来,甚至可以说是存亡的关键所在。
会上,梁丘锋先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经历状况,说到和古长老之间斗智斗勇,生死一发,在座的人都听得捏了一把汗。他们终于搞清楚,为什么掌门人无法及时奔赴王都参加王朝精英比赛了。
不过现在,那些也已不重要。
接下来,轮到萧寄海报告门内的情况。主要分为资源储备和人员战力两大方面。
总体来说,剑门发展势头不错,非常良好。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天裂之兆,假以时日,定非池中之物。
但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如果。
再妖孽的成长,都需要时间积累。偏偏时间,总是和梁丘锋过不起,无论他赶得多急,但时间总不够用。
讨论的氛围开始变得热烈,渐渐就讨论到接受兼并,或者说不,二选一的中心话题之上。
气氛徒然变得压抑。
大势成山,而弱者如卵,选择似乎并不是那么艰难。毕竟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不想死。只要或者还有一线希望,便会尽量的趋吉避凶,这完全是本能行事。
然而人生很多时候,本能绝非能决定一切。
想法很多人都有,在等待梁丘锋回来的期间,诸多想法也曾私低下说过了,而他们之所以一直坚守在神笔峰,等待梁丘锋回来,可不是为了向梁丘锋阐述自己的想法。
他们为的是,等掌门人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执行,就那么简单。
这不是绝对的忠诚,而是经历无数风雨后,凝固不变的真挚情感——总有些人,会愿意跟着一起去做任何事的。
哪怕是去死。
立场不坚定,而或没有经过考验的,他们都不是剑门核心,或者早就在剑门以前经受的苦难凶险面前,就纷纷离开。
大浪淘沙,只为灿烂。
于是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上首的梁丘锋,等他做下决定。
梁丘锋没有急着开口,皱着眉头想着:他明白自己的决定,可不是说一句两句话那么简单。话语之间,却能决定在场那么多人的生死命运,真得很难说出口。若只是他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只是现在,他是一派掌门,掌握门中数以百计的人的命运。
眼光望向太师叔。
太师叔微微一笑:“我这一辈子,死过很多次,然而至今,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梁丘锋明白他的意思,微一沉吟,又望向萧寄海。
萧寄海咧嘴粲然:“剑府遭受屠戮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更是直白。
梁丘锋叹了口气,这一次看着的人,可以说是一个“局外人”——鲁大师。
鲁大师伸着手指在很无聊地抠耳朵,好一会才斯条慢理地道:“我这个人,脾气怪,不合群,加入神笔峰,已经是很勉为其难了。所以,你懂的?”
梁丘锋当然懂,因为懂,所以释然,一拍手:“好,那就这样定了……”顿一顿:“想离开的,可以马上走,梁某绝不责备。”
没有人离开,诸人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选择前艰难,当真得做了决定,却又是那么轻松,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可怕可担心的。最穷困的时候都经历过,最凶险的情形都碰到过,一步步走到今天,就算又得从头再来,又有何惧?
命还在,气还在,才真正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