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瓦尔此刻无比震惊,他感到自己多年以来的世界观正在逐渐崩塌,那个牺牲在黑石山下,曾经为联盟付出了一切的男人为何今天又站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敌人邪恶的魔法,还是别有用心的幻术?
但……
即便是心智坚韧如他,也难以分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伯瓦尔想要冲上前质问,他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事想问,可一看到洛萨那不苟言笑的熟悉面容,伯瓦尔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种怪异的郁结附在他的心上,让一个铁血的汉子在这刻竟仿佛腼腆而不善言辞的孩子。
吉安娜握着法杖站在伯瓦尔的侧后方,原本如湖泊般平静的眸子里却是泛起涟漪,她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然而这猜测却让她不知怎么去面对,事情的复杂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最终,两人都没能开口,反倒是曾和洛萨当了一辈子敌人和对手的瓦罗克先开口了,这位已然白发苍苍的老兽人神情复杂,显然也是在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下被过往的记忆再次冲击。
“安度因·洛萨……你不是在大酋长的决斗里战死了吗?难道你是来复仇的亡魂吗?”
说到最后,瓦罗克嗓音嘶哑,老兽人的声音里带着痛苦,洛萨的死代表着一段历史的结束,他也曾以为自己能摆脱那段血淋淋的过往。
“我的确死了,”洛萨那独特而又沙哑的嗓音在营帐中回响,“但我并非为了复仇这样狭隘的目的重新行走于地上,我现在是为践行更伟大的意志而战斗。”
“你是……亡灵?”加尔鲁什质疑起洛萨的身份,他大概搞明白这应该曾是个人类的高级将领,他瞥了眼竟是有些失魂落魄的瓦罗克,嗤笑一声,“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黑暗力量复活出来,准备来扰乱我们的敌人吧?”
说罢,加尔鲁什扬起他的一把短柄斧,跨步来到洛萨的身前,就要把斧子抵在洛萨的喉咙上。
洛萨微微皱眉,他虽然常年驻守在天灾的大本营,但不代表他对主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作为天灾在希利苏斯和奥丹姆的总指挥,他更是事先了解到了加尔鲁什的身份,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兽人远比他的父亲更加鲁莽和自大。
大领主的不愉快很快就反映在了他的行动上,面对加尔鲁什的斧刃,洛萨不退反进,在加尔鲁什错愕的眼神中用小臂直接架开了对方的握斧进攻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猛地钳住加尔鲁什的喉咙,死亡骑士的黑暗力量顺着洛萨的手蔓延向加尔鲁什。
强烈的窒息感让加尔鲁什立刻想要挣扎,但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强壮的身体突然虚弱下来,手中的战斧变得沉重无比,他甚至不再能握住斧柄,任由短柄斧掉落在地上。
“住手!”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刚刚失神的瓦罗克现在才反应过来,他重振精神,怒目圆睁,箭步冲上前来撞开洛萨钳住加尔鲁什的手臂。
“洛萨元帅!”
伯瓦尔的手也再次按在了剑柄上,只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想提防暴起的两名兽人,还是身为亡灵,却突兀出现在希利苏斯的洛萨。
洛萨被瓦罗克撞开手臂后,也没有继续为难加尔鲁什的打算,他只是冷淡地说道,“虽然我不为复仇而来,但这不代表你能肆意妄为,兽人。”
瓦罗克扶住瘫倒的加尔鲁什,却没有再度发难,他的直觉告诉他,洛萨十分危险,远超那些战场上的虫人将领,甚至远超瓦罗克面对过的任何敌人,稍不留神就会死在对方的手下。
加尔鲁什现在还能大口喘气已经是对方手下留情的结果了,这点瓦罗克还看得出来,因此他除了阻止两人的矛盾外没有再使矛盾进一步激化。
“行了。”
玛法里奥将自己的橡木法杖在地面上杵了两下,发出“笃笃”的震响,吸引来众人的目光,洛萨刚才一进门,大德鲁伊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刚才被加尔鲁什的突然发难给打岔了,现在才想起,那正是和阿尔萨斯的佩剑极为相似的力量。
大德鲁伊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欢迎任何协助我们的人,但请不要在这里挑起矛盾,否则我们会把挑衅者视为共同的敌人。”
“我当然是为了协助而来,”洛萨微微点头,顺着玛法里奥的话茬说道,“想必你们正在为如何攻破虫人的巢穴而苦恼。”
眼见场面逐渐平息下来,伯瓦尔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对洛萨拔剑,对方不是敌人实在是万幸——至于加尔鲁什,那个鲁莽的兽人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好事。
伯瓦尔看着洛萨,缓缓问道,“元帅,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洛萨却摇了摇头,“孩子,我不是神。你应当很清楚,在安其拉下方的复杂巢穴中,任何统帅都不可能率领大军击败其拉虫人,而派出小股部队,在上古之神已有戒备的情况下,只是单纯的派人送死罢了。”
“上古之神?”
伯瓦尔感觉自己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了,上一次是……阿尔萨斯在远征外域之前召开的那次会议,他说有可怕的黑暗力量崛起了,正是什么上古的神祇,这些虫人背后竟然也是相同的邪神在操纵?
这让伯瓦尔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看似平和的艾泽拉斯,到底还有多少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神祇?他们怎么好像无处不在,尤格萨隆远在北极的诺森德,这次虫人背后的古神又身处大陆的最南端,如果哪天暴风城下面也有这样的怪物,他们该如何是好?
“也许你们需要更详细的了解自己的对手,但现在没有这个时间了,”洛萨知道这些知识在凡人的世界中当属禁忌,也没过多赘述,因为迟早有一天伯瓦尔等人会有机会更完整详细地了解黑暗帝国的历史,“我们其实没必要攻入虫巢,这次战争的目标其实不是虫巢,而是上古之神。”
“但不进入虫巢,我们就无法做到这一点,”玛法里奥说道,“上古之神可以安稳地藏身在地下,对虫人大军发号施令。”
“不。”
洛萨直接否认了玛法里奥的看法,“大德鲁伊,上古之神并非是藏身在地下,而是不得不待在安其拉的核心,他根本不需要藏身,因为他的力量可以轻易地摧毁军队和城市,军队在上古之神面前没有任何作用,虫群只是他拖延时间的手段。”
“拖延时间?”
就在几人对洛萨的说法提出疑问的时候,地面却猛烈的抖动起来,异常剧烈的地震在刹那间席卷了安其拉周围的大片土地。
洛萨的神色一变,快步走出营帐,发现天空竟然在短短的数秒间被黑暗笼罩,那原本将沙漠映的血红的残阳也一并被黑暗遮蔽,但诡异的是,太阳的光线被黑暗吞没之后,它却并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反而愈加鲜红,像是天空中被血染红的巨大瞳孔。
远处传来清扫战场士卒的惊慌惨叫,数不清的巨大触须突破地表,那矗立在沙漠中不知多少万年的黑曜石建筑也在一瞬间被血肉触须缠绕爬满,原本古老死寂的安其拉在这一刻瞬间换了模样,成为了活生生的,择人而噬的怪物之城。
仅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就有成百上千的士兵被触手卷入砂砾当中,只留下一堆残肢和血迹,就真的如同被这片沙漠吞食了一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联军不知所措。
营帐中的其余几人也快速赶出帐篷,玛法里奥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剧变——他已经尽可能地高估其拉虫人的实力了,然而他们背后的主人却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世人,你们面对的是凡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力量!
“伯瓦尔,去带你们的人离开希利苏斯,接下来不是凡人能够参与的战场了!”
洛萨催促起伯瓦尔,眼下这些艾泽拉斯的勇士不该白白损耗在他们完全没法应对的敌人手上,苏醒的古神根本不是靠军队人数可以对抗的存在。
“该死,这些该死的怪物,竟敢屠戮我的士兵?!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伯瓦尔却对洛萨话置若罔闻,他看着被触须屠戮的士兵,愤怒地拔出自己的长剑,就要冲入战场,准备让上古之神付出代价。
这时,玛法里奥的手搭在了伯瓦尔的肩膀上,把他摁住的同时,让他原本愤慨的情绪瞬间缓和下来,伯瓦尔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情绪?”
“他说的对,伯瓦尔,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情况了。”玛法里奥面色凝重,上一次他如此沉重地的说出类似的话,还是在海加尔山,面对势不可挡的阿克蒙德的时候。
“那我们……”
“别担心,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才是正确的,”洛萨平静地说道,一如当年他在被奥格瑞姆围困时,对图拉扬交待的那样。
“元帅,”伯瓦尔还是有些迟疑,“可我们一走,谁来抵抗这些怪物?”
洛萨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望向那些乱舞的血肉触须以及正在聚集的虫人和恩拉基,片刻之后才回答道,“这正是我复生的缘由,以死亡救赎生命,以黑暗对抗黑暗。”
这如诗歌般的吟唱飘散在风里,下一刻,宽广的沙漠中,再次微微颤动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古神复苏的前兆,好似在被黑暗笼罩的地平线上,有一支缄默的大军正在朝安其拉袭来,紧接着,无声的,但又宛如在耳边的低语回响在生者与亡者的耳畔。
“苏醒吧,沙漠中的亡者,为巫妖王而战!”
刹那之间,无数已经化作白骨的手臂从沙漠中破土而出,透明的幽魂逐渐凝结,拂过那些撤退的联军将士,此时,众多暗夜精灵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他们愕然地发现,那些朝他们撤退反方向而去的亡魂,有不少竟是他们曾经熟悉的面孔。
而在那些亡魂和白骨的庞大队伍中,一位骑着骸骨战马,手持精灵大曲剑的重甲骑士吸引了一名戴着面具的德鲁伊的注意力,他逐渐停下脚步,失魂一样望着那道背影,直到半晌后他作出决定,悄悄离开了撤离的部队,随着亡灵大军再次深入前线。
走到半途,德鲁伊取下那遮住他真实面容的木制面具,露出了一张苍老而又刚毅的面颊,不是范达尔·鹿盔,又是何人?
“瓦斯坦恩,我的儿子……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