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易此时也满脑子杂念,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走。
为了调戏漂亮姑娘,完全没必要啊,偏偏背着手装出一个萧索的样子,边走边背诗。
这里是王府啊,哪里是随便能走的,而且林花来找自己,不可能只是逗他,正事呢?
好在听到了林花的声音,松了口气,摆出一个自认为最俊朗的面容,转身,笑。
“林花姑娘,还有何事?”
林花终于追了过来,脸色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累的。
“公子。郡主让我送你出府。”
出府?这就完了?说好的当面感谢呢?说好的重赏呢?就这么走了?
刘知易顿生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也对,人家是郡王,他是平民,身份差了太远。
他倒是不贪图重赏,只求一个安全感。
在京城横着走?还是算了,继续苟着吧。
“那有劳林花姑娘了。”
刘知易怅然若失的表情压不住。
期待太大,落空太快,心态有些崩。
林花却有另一番心思,公子不舍得走,是为了我吗?
“公子。郡主交代了,出了王府,在府里听到的,看到的,统统都忘掉。”
果然要撇清关系,刘知易暗叹。
“知道了。”
心态继续崩。
一路无话,默默跟在林花背后,一路出了王府,让脚步随意走,走回了太学。
外十三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放空。
是自己想的太美,救一个郡王,就想着抱上大粗腿了,哪那么容易。
我这心态不对,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是不靠谱,自己的命运还得抓在自己手里。靠郡王?万一下一次闹徐谦案的就是郡王本人呢?
想着沮丧的心情渐渐散去,斗志开始激发出来。不由得表扬自己,我果然是一个做思想工作的高手,连自己都能骗。
接下来干什么?
入太学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学医。
太学是中下阶层晋升的一条星光大道,太学里的资源,是唯一开放给有天赋的平民百姓子弟的重要资源。之所以考医科进入太学,主要是因为医科容易考。他虽然还学会了法家真气,但却不敢保证能考上法家。诸子百家,太学中都有开设,可唯独儒家、法家和兵家三足鼎立,是太学三大支柱,因为这三家可以做官。
虽然以医家身份进了太学,可没人规定只能学医家。太学管理松散,可以去旁听,甚至鼓励旁听,不然怎么双修。
入学三天,暂时摸清了医家情况,该去法家那里摸摸底了。
刘知易想着,打算明日就找理由请假,然后去法学院旁听。
正思考着,房门被推开。
许多福被一群同学簇拥着进来,一脸骄傲放纵…还有不耐烦。
“我猜你就在房里!”
一个同学顿时扔开许多福,奔到刘知易床头。
“刘兄。你真的煮了郡王的腿?”
李园高声问道。
刘知易摆手“疯了我。煮郡王的腿,我有几个脑袋?”
李园回头瞪了许多福一眼,似乎在说“就知道你在吹牛。”
刘知易继续道“煮的只是郡王的腿骨。”
李园再回头,瞪着眼睛“真煮了?”
今天许多福比刘知易回来的早,赶上了早课。就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跟同学吹嘘了一番,结果众人竟然不敢相信。许多福说的信誓旦旦,众人半信半疑,一听主意是刘知易的,就簇拥着许多福来找刘知易。整个班的人都来了,都是学医的,而且都是医生世家,一项新的治疗方式,而且那么吸引眼球,不可能不感兴趣。
刘知易甚至在人群后面,看到了一向不苟言笑的斋长张景。
“呦。斋长也来了?”
刘知易故意招呼他。
张景不再继续躲在人后,而是从同学们让出的道路走过来。
“刘,刘兄。”
张景打招呼,他平时板着一张脸,摆足班长架子。但实际上,他跟大家一样,都是学生。
“斋长好。”
刘知易笑着招呼,同时已经跳下床,这伙人能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不能继续赖床了。
“刘兄。蒸煮腿骨,然后装回,病状自除,这是何道理?”
这道理太大了,高温中癌细胞不能存活,事实上大多数生物细胞都不能存活,生活在海底火山口的细菌除外,水熊虫除外。
刘知易解释道“张兄听说过细胞吗?……啊,细胞就是生物体的最小单位……细胞由细胞壁,细胞核组成……细胞有多大?反正肉眼看不见……”
话题一提到细胞,这群好奇宝宝刹不住车了,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可是一个细胞的概念,刘知易就说了一刻钟。
终于一个同学捧哏“刘兄知道的真多,难怪能为郡王治疗恶疾!”
刘知易笑道“何止呢。其实本人最擅长的是治疗肾虚——哎,斋长别走啊!”
张景听出是讽刺他,马上就走,刘知易马上跑上去。
一把搂住张景肩膀“张兄,别生气。他们又不知道。”
张景脸色涨的通红,但高冷的功算是破了。
刘知易想跟他做朋友,因为认可张景的人品,绝不是为了请假方便。
“张兄刚才听的认真,小弟回头把细胞学写出来,供张兄参考。”
许下厚利。
张景哼了一声,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
整个班级第一次一起走进官厨,一起吃饭。
刘知易第一次享受到班花待遇,颇不自然。
很快发现,他何止是班花待遇,好像食堂里所有人都时不时看向他,应该不是自作多情。
一会儿一个身材格外高挑的学长走了过来,挑开了话题,刘知易才知道,一个早上,刘知易治好郡王恶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悬壶院。
一边是位高权重的岭南郡王,一边是国家最高医学教育机构,双方是有交集的,郡王的病,太学悬壶院中不少讲师,甚至掌院都去看过,可都束手无策。现在突然跳出来一个新入学的学弟,一夜之间就把郡王的病根治了,怎么能不引人注目。他现在简直就是悬壶院最拉风的弟子。
“你好。可是刘知易学弟?”
高挑男子径直走到刘知易跟前。
刘知易起身拱手“正是在下,敢问学长有何指教?”
高挑男子道“指教不敢当。在下李问寒,请刘兄借一步说话。”
高挑男子的话,引起了一阵敌意。
“你谁啊?刘兄正跟我们探讨医案,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快嘴李园骂道。
李问寒冷哼一声“在下中等上舍,监书库。”
顿时没人言语了。
上舍,监书库,两个名头吓住了众人。太学行三舍法,绝大多数学子都是外舍学生,平时要经过许多考试才能升级。太学学官出题月考,叫做私试,朝廷派人主持考试,每年一次,称之为公试,公私两试都为优等,然后才能升入内舍。内舍两年一考,公私两试和两年考都是优等,才能升上上舍。到了上舍,就不用考试了,可以直接委任各种官职。大多数上舍生,都选择出任朝廷官职,少数才会选择留校,充当学官。因此在太学很难见到上舍生。
监书库是一种学官,负责管理书库的,算起来,刘知易见过的那个守藏吏只是监书库的手下罢了。
所以李问寒的名头,一下子就吓住了这群外舍生。而他现在邀请刘知易一个新入学的学子,是给了极大的面子,刘知易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所以他冲李问寒笑了笑“在下还在吃饭,还有许多问题跟同学交流。就不打扰李学长了。”
他拒绝了!
李问寒十分惊讶,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外舍生们欢呼起来。
太学虽然管理松懈,也不存在以势压人,可是人心中的高下还是有的,李问寒这种学阀,在外舍生面前态度傲慢,别人真拿他没办法,因为李问寒的学问,也是实打实的。
问寒?刘知易不由怀疑,这也是个问字辈的。讲究辈分的,往往是江湖医家。不知道找自己有什么事。
一顿饭吃到了学校出面赶人才结束。
下午的课一改往日严肃的氛围,一群学生围着刘知易讨教问题,斋长张景也不管,反而侧着耳朵在一旁偷听。
刘知易倒也不吝啬将一些超越时代的医疗知识公开,这些学生,毛病虽多,可他们代表了这个世界最高医学水平,他们毕业之后,将更先进的医疗知识带到各地扩散开来,收益的是全人类。
他们问的问题五花八门,因为这些人擅长和感兴趣的领域本就五花八门。像许多福家,世代骨科,也只对骨科感兴趣。尤所为痴迷各种疑难杂症。李园家研究病疫的。熊纨家最特殊,专攻妇科。
此时他们对刘知易引入的细胞学都很感兴趣。
因为这关乎到致病最核心的机理。
只是很可惜他们看不到细胞。
不止一个人感慨“刘兄所言甚妙,可惜不得一见。入微要三品以上的高手才能做到。”
医家三品,就能做到入微之境,能看到水中的病菌。可惜三品医家太少,就连悬壶院的掌院也只是一个四品。三品以上的医者,整个国家都不多见,京城之中,众人知道的,也就是太医院的院使是三品,其他太医四品都少见。
刘知易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医学要进步,研究病菌级别的微观领域必不可少,可缺乏研究的工具。高手凤毛麟角,既不可能大规模投入研究,也没有时间精力去做研究,真正能耐心做研究的,还是学校里这批科学社畜。
解决的方法也不难,造一台显微镜就是了。
于是他说道“这倒也不是难事,在下有一妙法,可助诸位探查入微之境。”
刘知易说完,立马发现远处偷听的斋长张景竖起了耳朵。
众人纷纷催问。
刘知易看了张景一眼,突然有了主意。
压下了话头“此事到此为止,在下还需要与斋长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造显微镜,他知道原理,但流程复杂。他用过的显微镜,都是现代工业品,流水线作业。这时代不可能有这样的条件,必须找能工巧匠来做。他一个人做不了。
另外,他能预见,医疗器械的改革,一定能在悬壶院这方天地中造成巨大影响,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他风头出的够了,这种没有实际作用的风头,他决定让给别人去做。卖张景一个人情,他发现这个人极好面子。
当然不纯粹是巴结张景,这件事整个班都要参与,但张景是斋长,他牵头最合适。
众人颇有些失望,就好像听故事,刚到洞房花烛,衣服脱了一半,突然下回分解了。
张景则猛的转头,脸红到了耳根,一副心脏狂跳的病理特征。
刘知易缓和众人情绪,硬转话题“对了,诸位。这两日我不在院里,不知道董封那个疯子怎么样了?”
刘知易是从隔离状态被带到王府的,隔离又是因为跟董封有接触,大家怕董封下毒,感染到他们。
现在提起董封,果然成功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