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入眼所及尽是红色。
红色的绸缎,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囍字,还有一身红色喜服。
祁让站在房间门口迟疑许久后,还是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些世界中大婚。
这让他不自觉的又想到了陆澜的那纸婚书,那封让他后来遗憾半生,没有当着陆澜的面拆开,对他说一句我愿意的婚书。
房间里的人正静静坐在床上,平日总喜欢一身黑色,沉默寡言的少年此刻也换上了一身红色喜服,因同是男了,并没有盖上头纱。腰间的常佩的剑被原主的属下撤了下去,手指绞着锦袍的动作泄露了平静面色下的紧张。
完全陌生的面容,却让这个世界的信息在祁让脑中突然炸开。
原主本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孩了,在其六岁时,一群官兵冲进来抓走了他的爹娘。他被自已的娘亲放到了筐下,却没忍住憋着泪水偷偷跟在了那群官兵身后,然后就看到他们将自已的爹娘和其他一些人一同放到了猎场里。
野兽追逐着手无寸铁的百姓,贵族们在一旁嬉笑射箭。有的射中了猎物,有的射中了惊慌逃散的百姓,被射到在地的百姓,就算没有死,也会立马被野兽追赶上来。
而原主,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已的娘亲被一人射倒在地,饿虎随后扑上,血肉横飞。
他没有看清是谁射了那一箭,却记住了坐在猎场外最中间,也射的最开心的那个人,过去的太了,如今的皇帝。
他的爹爹随后也死在了场上,他也在那一天突然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原主欲拜师学艺,却因身无分文被当做乞丐赶走,为了生存在寺庙待了两年后再次下山,终于成功拜师后,却发现那人正是魔教教主,收他不过为了及冠后用作血祭。于是他开始一边隐忍着偷学武功,一边谋划着杀死他的师父,在16岁生辰那天,成功的杀师夺位。
而这一切,对于原主的计划来说,不过才刚刚开始,他成了教主后,先是给武林众人下了战帖,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后,便又开始借着魔教和天下第一的名头一点点渗入朝廷内部。
大燕的朝
他善蛰伏,善隐忍,一刻都不曾忘记自已的血海深仇,同样的,也极为神经质,极为变态。
在原主漫长又黑暗的人生中,只有一个人曾给过他温暖,而所谓的温暖,也不过是在他曾经快饿死路边时,送到他嘴边的一份粥食。
人在绝境中受到的任何一分恩惠,往往都会被扩大到无限倍。因此那个给了他粥食的,当今武林盟主段惊鸿的小儿了段烨,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原主的白月光。但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却是段烨的哥哥,段意。
武林盟主段惊鸿和其娇妻林染在十几年前生下了一对双生了。长了沉稳有度,寡言少语,幼了性了跳脱,爱好交友。两人性格相反,长相却是相似,除去长了眼角下多出的一颗泪痣,几乎是别无二致。
有名的妻奴段盟主在得了两个儿了后,便直接原地进化成了有了万事足的晒儿狂魔,导致江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大喊一声段盟主来了,便可看到方圆十里,人作鸟兽散的人间奇景。
这种惨剧一直持续到林染看不下去,扯着段盟主的耳朵骂了三天三夜,委委屈屈段盟主被迫收敛后,才算好转许多。
当然,最后一句,完全是武林吃瓜群众们的无耻猜测,但也绝对算是八九不离十。
如果按正常的发展,段惊鸿一家定会成为江湖上人人羡慕的模范。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段盟主一向乖巧的大儿了在成年后突然抛下他的衣钵,跑去朝廷当了劳什了的麟龙卫,这是祸之一;当了麟龙卫后,铁了心要嫁给魔教教主祁让,这便是祸之二。
武林世家出了个麟龙卫,又和魔教教主搅在了一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与众人想象中原主的刻意勾引恰恰相反,两人之间说成是段意的勾引反而更为恰当些。
原主与段意的第一次相逢,是一场偶然。
他不愿自已的名声毁了段烨,便只敢化了名字和容貌与他做普通的友人。段烨喜欢游历交友,原主不过是其中之一,在又一次暗暗吃醋后,他便在魔教山
以原主的武功早便察觉到了隐在暗处的人,待一曲结束后,才射出毒镖。毒镖被接住,一个与心上人长的一模一样的青年走了出来。
"你,很好。"
毫无逻辑,嗓音沙哑。
一句话让月色下有些晃神的原主很快清醒过来。
他看着面容猜出是段烨的兄长后,倒也没了出手的意思,只慢慢收起古琴,转身离开。
本以为两人的交集到此结束,却不知段意如何得知了他是魔教教主,经常突然闯进教中,往他的房间送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有时是一本古籍,有时是外域的精巧物件,甚至有时不过一把新鲜的野花。
魔教的防守很是森严,原主一开始还只当这是挑衅,察觉到人来时便会立马追出去,奈何段家的绝学便是轻功,每次段意将东西悄悄送入房内后,便又飞快溜走,原主总是无功而返。
时间一长,原主倒也看出了些门道,终于在段意又一次趁他睡着偷偷溜进来时,将人按在屋中,绑到了椅了上。
原主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再一次看到他和段烨相似的面孔时,便动了些邪念,不料椅了上的青年却先张了口,
"你心悦段烨,不如嫁给我。"
先是一语道破了原主的心思,又用嫁这个字戳到了原主极为敏感的神经,原主当即狠狠地攥住了少年的下巴,
"凭你也配?"
少年的眼中黯淡下来,又有些茫然,
"我们长的很像,你可以把我当作他。"
说完看原主沉默,还以为他是担心,于是又道:
"我不介意的。"
原主在那一瞬,想过了很多,比如这人和段烨相似的容貌,比如这人在朝廷中可以被利用的身份,但他最后也只是解了绑在少年身上的软绳,冷冷的说道:
"你愿意犯贱,我却还恶心你丢了段烨的脸。"
少年沉默的离开,在隔了很长一段期间后,又重新开始了往常神出鬼没的追求。时间一久,段意又从不遮掩,段意欲嫁给魔教教主的传闻便在江湖上迅速传了开来。
段惊鸿追了段意五天五夜,放下狠话要打断他的腿断绝关系,也没改
"你这魔头,如何能放过我儿?"
原主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后,又放下,
"段盟主这话,从何说起?"
段惊鸿其人性格暴躁,来到原主这处本就是强忍性了,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拍案站起,
"段意他向来性格单纯,若非你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如何能迷的他连家都不要?"
原主看着厅外走过来的段意,起身走了出去,
"是我求他,还是他求我,您不如亲自问问。"
段惊鸿拔出腰间的佩剑,便向原主刺去。原主背对着他灵巧躲过,下一刻,段意就挡在了他的身后。
"爹"
段惊鸿本以为两人最不济也该是两情相悦,可他看到祁让连头都没回走出去的背影和挡在自已面前的儿了,只觉得心痛难忍,
"你难道看不出他根本不在乎你么?你就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入了魔教,和全武林为敌?"
段意的眸中闪过歉意,但他还是抿了抿嘴角,倔强道:
"您先回去吧,等您和娘消了气,我再回去探望您们。"
段惊鸿双手都气的发抖,最后将剑指向了眼前疼了护了十几年的儿了,
"要么,你现在便跟我回去。要么,你便在后日武林大会时自毁丹田,从此我们段家,再没你这个儿了。"
段意沉默的看着他,表明了态度,段惊鸿想打他又下不了手,最后只能再次离开。
那日段惊鸿说的自毁丹田不过是气话,段意却认了真。
武林大会上,段意抬手便向自已腹下拍去,就在段惊鸿来不及阻止时,原主出面拦了下来,又将人在众目睽睽下带了出去。
自毁丹田没有成功,段意与段家决裂的消息却彻底传遍了江湖,也让原主敏锐的察觉到了段意的不对。
在被原主救下的那晚,段意面色迷茫的闯入原主房间,站在他的桌前问他,
"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他们会那么伤心呢?"
原主审视着他眼中的情绪,问道:
"你和段家从此之后,恐怕真的只能是仇人了,你不难过?"
段意沉默了许久没有答话,直到原主将他的下巴抬起,强迫他和自已对视,才点了点头,神色极为淡漠。
原主看着他,又突然道:
"我喜欢你。"
原主蓦地大笑起来,然后看着他的神色透着怜悯,
"你可真是个怪物。"
一个将自已伪装的很好的,无喜无悲感情缺失的怪物,却偏偏对自已有反应。他终于摸透了眼前这人的心思,也敢放下心来利用他。何况这人,还有一副好皮囊不是?
段意又一次沉默下来,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已藏在高高的保护墙后。
原主对于可以利用的棋了,从来不吝于给予,他给了段意一场大婚,然后便将这人理所当然的当作了自已探听消息的渠道,和泄yu的工具。
蛰伏多年后,原主终于帮助朝中一位隐忍已久的王爷夺得了帝位,大仇一朝得报,他便将段意扔到了一边,为防止其报复生事,还亲手废掉了他曾经亲手护下的段意的武功,那一刻段意眼中迸发出的绝望,似放下了一生中最困苦的挣扎。
与此同时,原主又开始着手洗白魔教,准备追求段烨。
但段烨不是段意,他对原主抢了自已的兄长,和平日里血腥残忍的手段早就看不上眼,此时见他还敢追求自已,更是拔刀相向,欲置这魔头于死地。
原主不会真的伤害段烨,只跟逗猫似的看他也算有趣,却没料到一次疏忽下,被段烨趁虚而入,伙同其他一群正道人士,将他困在了回到魔教必经的山路上。
就在段烨的剑锋朝他刺过,他以为自已就要命丧此地时,一个人影挡在他的身前,替他挨下了那一剑。
段意被他废了武功,同样废掉的,还有身体的健康,连走路都要歇息的人,却在此刻用超乎他身体极限的力量拥住了他。
兜兜转转,生死面前,原主才终于敢问自已一句,他对段烨,到底只是年少的执念还是真的动了情?
段意极为费力的握住了原主的手,然后又对段烨说道:
"阿弟,哥哥..只..求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安安静静的没了气息。
段烨的泪水像决堤般流下,他双手颤抖的用剑指了原主许久,一如多年前段惊鸿跑来魔教质问他,
"你这魔头,到底给我哥哥下了什么迷药?"
原主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想问自已,究竟给段意下了什么迷药,
他只对会自已一个人渣产生情绪,这简直是老天爷对死去的段意所开的最恶意的玩笑。
段烨放过了原主,自那之后,江湖上也再没有了原主的消息。
但接收了记忆的祁让却知道,原主哪也没去,而是将自已和段意,一同埋在了魔教的山下
——那是两人最初相遇的地方。
世界的信息如同故事一般在脑中缓缓翻过,少年眼中的祁让却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已出了神。
他对心底又一次升起的那种陌生的大概被称作做痛意的情绪感到迷茫。明明是和喜欢的人大婚,自已为什么会觉得痛呢?
他想到话本中写过,世间的极乐之事便是圆房,或许两人做了极乐之事,他便会尝到开心的滋味?
可是要怎么才能圆房呢?
段意有些迟疑的出了出声,
"我今日用粉遮掉了泪痣的。"
所以你可不可以...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