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儿激动地差点疯了,一会谢天,一会谢菩萨,一会谢海宁。
海宁上前扶起她,“戚云儿,你无需谢我,我只是代还是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照章行事而已,若不是两位大人予以支持,我个人之力万万做不到的”
闻此刘知府面色缓合了一些,通判王大人也神色一松。
整个过程朱翊钧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闻听海宁的话后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又多了几分赞许。
就连皇上身后的侍卫张诚也大为惊叹,这厉害了!无异于让一个无赖当众承认自己是无赖啊!
历来前朝后宫相互牵扯,顺嫔在宫里仗着皇上宠爱,没少作精,这要后宫那帮嫔妃知道了这顺嫔这丢脸的家事,顺嫔那里估计可有好戏瞧了
“应天府有如此人才,难怪这些年越来越好”
朱翊钧轻拍折扇,淡淡道。
刘知府一听,皇上这话大有深意啊,是真的赞赏,还是话里有话?说谁是人才,海宁还是陈泗?
当下来不及细想,只慌忙离开座位跪下,只说是微臣之分内之事,却不敢称呼。
刘知府都如此恭谨,其他人当然都知道这位锦衣贵客必是贵不可言,也全都跪下去。
朱翊钧深深看了海宁一眼,离开现场,刘知府这才松了口气。
身为应天府一把手,他不能不多想,戚云儿的案子在应天府五年屡诉无门,这五年也恰是他在位期间,今日却是真相大白,真真是打脸啊!
想到这一层,刘知府心底顿时忐忑、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这个该死的王通判,审哪个案子不好,非安排审这个!
时间已到午时,本场考试也随着海宁的审案尘埃落定而结束,考生陆续散了后,一下堂刘知府就紧急叫来了王通判。
王通判心底那个懊恼啊,本来刘知府吩咐下来,要审个案子来测试考生,他就想起了刚击鼓鸣冤的戚云儿。
戚家的这个女儿甚是让人讨厌,案子分明都早已定性,她又毫无证据,可她偏偏不认,几次三番告状,大有不告倒陈泗不罢休的势头。
那陈泗岂是好惹的?若不是陈泗念着她几分旧情,她焉有命在?这个女人甚是死心眼,偏为这万两白银不惜跑到应天府来告状!
他就来个公堂会审,一是让戚云儿彻底死心,二是也是陈泗曾经私下借给他过钱,他在堂上装个样子以戚云儿诬告之名痛打一顿也算是替他出口气
见到王通判,刘大人脸色不好看,直接开门见山,
“王大人,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你也听到了那戚云儿的诉说。既然那戚云儿说有证据,为何到溧水县令那里就成了白纸?此事你怎么看?”
通判大人一听,“知府大人,此事定是那戚云儿撒谎!”
“哦?”刘知府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按律法,毁改物证要罢官问罪的,那溧水县令有天大的胆子敢毁改物证?”
“你方才在堂上也看到了,如果戚云儿所言属实,那这物证一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否则一个民女怎么会拿着张白纸去凭空告状?而今陈泗已经招认借款之事,只是这借条之事可得好好查查啊”
通判王大人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大人,这案子已然结案,这借条之事还怎么查?”
刘知府瞥了眼王通判,淡淡出声,“王大人,此案已结不差,但是这个案子你以为就真的结束了吗?陈泗已然承认了借钱,虽然没有说借条的事,堂下那么多耳朵,无不对借条之事感到蹊跷,如果有内情得好好查查才行。”
王通判默然。
“或许你忘了,当今圣上最痛恨的是什么?官员贪污舞弊!若本案没有今日会审,那戚云儿岂不冤屈?身为通判,你理当以事实依据,而不能只片面看重表面物证。一个弱女子拿着空白证据来打官司,这合常理吗?另外,本府得提醒你,你得感谢这个考生,他知道有隐情,故将戚云儿叫到后堂,后又适可而止,没有就借据一事继续追问下去。真要是问下去,戚云儿把在后堂的话当众说出来,你想那悠悠之口,如何堵住读书人的嘴?王大人,这个考生可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哪,给官府留了面子的”
一番训斥下来,通判王大人冷汗湿衣。
说到最后,刘大人起身,哼了声,“今日本官不妨告诉你,本府知道你与陈泗有些来往,但本案中一女人拿着空白纸证据还打赢了官司,你想应天府的老百姓们会怎么议论?”
说到这里,刘知府加重了语气,“你可知道,当今皇上最喜欢微服私访,最重民意,老百姓对此事的议论若是皇上听了去”
“皇上?!”王通判顿时愕然大惊,忽然想起来,“知府大人是说您旁边坐着的——”
刘知府哼了声,不置可否,只自言自语道,“如今,听说当朝首辅张居正大人已是病入膏肓,没有几天的好日子了,皇上还问过海瑞的下落”
“海瑞?!他都已经告老还乡多年了啊”王通判脑袋有些懵。
刘知府瞥了眼王通判,“海瑞曾经任过应天府巡抚,官居至三品,那个时候你还不过是辖县的一个小小书吏。我记得他离任的时候这里的人没有几个人去送他。只因为他在这里几乎得罪了所有的官吏。如今皇上又提起来,又要亲眼看看审案,这个中缘由,你我都多想想吧”
看着知府大人拂袖而去,通判王大人顿时汗出如浆。
刘知府并没有功夫去研究王通判在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捣鬼。这件事若说应天府溧水县衙没有猫腻,任谁都不信,而王通判能将此案在这里公审,说明心底已然坐实了戚云儿的诬告之罪,没想到区区一个考生翻了盘,当真是无能,更是丢人啊。
好好的晴天,突然阴了下来,不得不说,真是天意也!
阴沉的天空突然又响起一个炸雷,很快,天黑得跟锅底似的,一阵狂风过后,豆大的雨点子落了下来。
“应天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刘知府望着外面,喃喃道。
那个叫海宁的考生,年纪不大,但审法却是熟练,现场沉着冷静,丝毫不为外界左右,更是别出心裁,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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