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至庸又回到了秦王逼宫的那天晚上。
刀架在脖子上,他被兵士推到了秦王跟前,这次他不准备再唾秦王一脸了,吐沫星子除了恶心秦王一下还有什么用?
他弓腰垂手假意臣服,在靠近秦王时扑过去拔出了秦王的佩剑誓要把秦王捅一个对穿,他要杀了这乱臣贼子!
术业有专攻,身为一个纯粹的文臣,谢至庸的身手既不敏又不捷,如何能比得过秦王的护卫?
他还没来得及把秦王的剑完全拔出来,就被护卫们斩杀于乱刀之下,快得秦王都没来得及阻止。
看着谢至庸血肉模糊的尸首,秦王叹了口气:“国之栋梁,可惜了。”
和第一世的剧情并无太大差别,谢至庸又又得了“文忠”的谥号。
死了两遍的谢至庸懵头懵脑地发现自己又双叒活过来了,再再次回到了秦王逼宫的那天晚上,一个没下巴的鬼魅对着他长篇大论,胡言乱语指责他做得不对。
呵!鬼话连篇,为君尽忠有何不对?魑魅魍魉一肚子的鬼蜮伎俩,知道什么是忠君爱国吗?
不过这个鬼魅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秦王势大,他若强来,恐还是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如示敌以弱,觑准机会再见机行事。
刀架在脖子上,谢至庸干脆利索地俯首称臣了。
这一次他装得久了些,利用秦王对他的礼遇,联络了一班子先帝的死忠心腹,在秦王登极前终于寻到了机会,偷了才两岁的小太子往西北边疆的大同去了。
镇守大同的乃是皇后的嫡亲兄长,小太子的亲舅舅承恩公刘宪。
这位不世出的将才手握重兵,盘踞西北多年,又是小太子的血亲,小太子要是得了他的庇护,必能擒拿逆贼夺回皇位。
谢至庸携小太子潜逃,走的是一条血淋淋的路,最先死的,就是中宫皇后太子亲母。
太子虽然年幼,毕竟是合法顺位继承人,秦王不可能放松对他的看管,皇后为了给谢至庸创造机会,领着亲信携了刀兵在秦王议事时去闯太极殿,被乱刀斩杀于殿前。
为了防止秦王的党羽察觉他的计划,谢
至庸偷走小太子之前没有给谢家人透漏一丝一毫的口风,等秦王发觉之后,毫无准备的谢家阖族六百余口,除了身高不足三尺的孩童,其余诸人尽皆命丧黄泉。
逃至半路的谢至庸听闻了这个消息,痛煞心扉,呕了几口血出来。
远在大同的承恩公得了谢至庸提前派人送达的消息,亲率大军迎出两百里来接小太子。
双方一见面,承恩公就跪下给谢至庸磕了头:“先皇慧眼识人,太师果然忠义,秦王不忠不孝不义,趁太子年幼窃国,其行可耻,其罪当诛,还请太师发榭文遍传秦王之罪行于天下,召天下人共讨之。”
榭文一发,战事即起,秦王拿承恩公府的所有主子祭了旗。
本朝立国不过百年,外有强敌屡次寇边,内有水患洪涝频发,百姓从未真正修养生息过,现在内战又起,这王朝将会走向何处?
谢至庸永远不会知道结果了,那个没了下巴的鬼魅来到他跟前一晃,他的记忆就此断绝了。
看完原主的记忆,秦意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太子只得两岁,古代医疗条件低下,婴儿夭折率极高,就算没人害他,能不能养大都是两说。万一小太子没养大就嗝屁了,一群死忠保皇党们该怎么办?
再说承恩公,太子太过幼小,要跟秦王争天下必然是以他为主力,他要是真保着太子得了天下,还会舍得把自己亲手打下的万里江山给太子坐吗?
九边重镇屡有外敌来犯,南边海域也时有倭寇滋扰,万一叔侄争位时顾及不到边疆,被外敌侵入国门怎么办?
战火一起,会有多少青壮将被强征入伍?又会有多少民夫将被被迫去战场服劳役?数万万的百姓家,得平添多少深闺梦里人?
打仗打的是钱,是粮,兵马未动粮草就要先行,双方兵马交战,要消耗多少钱粮?这些钱粮哪里来?最后还不是要落到饱受兵灾之苦的百姓身上?
谢至庸牺牲了整个谢家尽的“忠”,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揪了揪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秦意岚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思忖下次遇到老板一定要找ta讨要些功法来。
封
建社会太特么危险了,皇帝们个个都是说杀人就杀人的狠角色。而且这该死的时代一点儿都不讲究人权,杀就杀吧,还要想着法子折磨着杀。
除了常见的斩、绞之外,还有凌迟、枭首、戮尸等等酷烈的刑罚,花样极多,十分可怕。
秦意岚的锻体诀只有初级,再练也只是肉体凡胎,别说那些奇奇怪怪的杀人方式了,就连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刑罚她也遭不住,除了寿终正寝,她绝不接受任何其它的死亡方式。
这万一遇到了意外,她必须要有能保命的技能,不然岂不是眼看着刀斧加身却无计可施,那也太悲催了。
想到刀斧加身秦意岚就是一个激灵。
皇帝已经不大好了,眼看着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为了这,包括谢至庸在内的三位内阁大臣晚上都不敢回家,全都宿在宫内的值房里。
再沉迷修仙的皇帝也是皇帝,自有其帝王心术。
谨身殿大学士陈如维在位多年,朋党无数,皇帝估计是怕自己死后朝政被这个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把持,临死前干脆利落地杀了陈如维,把谢至庸提到了首辅的位置上,
陈如维一死,陈党必然分崩离析,各自为政。
谢至庸虽因治水有功晋身文华殿大学士,成为内阁三辅臣之一的次辅,可他只掌了个无权无钱又无势的工部,就算把他放到首辅的位置上,陈党一脉也必然不会听他调派。
如此内阁即可形同虚设,权力下于六部,而六部官员互相牵制,则不至于一家独大。
太子年幼,若有人心怀不轨觊觎皇权,首先得把其余人都踩下去,不然一伸手旁人看着眼热,肯定也会跟着胡乱伸手,那最后就是谁也得不了好儿。
因此,想要图谋不轨之人必得先把权柄集于一手,才好去挟制太子。
所以朝堂愈乱,收拢权力这事儿就愈不好做,情况于太子就愈发有利。
大权独揽的首辅陈如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太子变为他手中的提线木偶,所以他是皇帝临死前必然要除掉的人。
陈如维虽然结党营私爱权了些,可他人还真不错,秦意岚不舍得他这么白白去死。
众所周知,河工是最耗银子也是最能养出硕鼠的工程,谢至庸治理黄河时,陈如维一力支持,亲自督办拨款拨粮诸多事宜。
他曾给手下的党羽下了严令,至他手中拨出去的钱粮,到谢至庸手上时不得少于八成,
彼时钱粮运输路途损耗极重,损十之四五已是常态,损十之五六也屡见不鲜。陈如维这道严令一下,沿途的官员们非但不敢截留,甚至还得倒贴才能补足损耗。
若没有陈如维在朝中全力支持,谢至庸未必能心无旁鹭治好黄河,说不得也会跟诸多前辈们一样,落得个劳而无功的下场。
秦意岚吹灭了屋里那只蜡烛,撩起官服下摆,踮起脚尖跑去隔壁敲窗。
宫内的值房小而窄,秦意岚不过轻轻敲了两下,窗子后就一声轻轻的喝问:“谁!”
“我。”秦意岚压低了声音:“别点灯。”
陈如维听出了他的声音,轻轻的把门开了一条缝儿,秦意岚闪身进去:“阁部(官员们对内阁官员的尊称),爷爷(明朝人对皇帝的口头尊称)就要不好了,你快出宫去吧。”
她一开口就是这么刺激的话,把陈如维吓了一跳:“爷爷不好了?可是内宫有消息传出来?让我出宫是何意?”
秦意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贴在他耳边轻语:“阁部,若你是爷爷,为保太子能安稳登极乃至顺利亲政,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把权柄过重的都杀了,再点了德高望重又无实权的来辅佐……
要说权柄,满朝文武谁能及得上他?陈如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秦意岚感觉到他的颤抖,轻轻推了他一把:“速速出宫去吧,走小火者们(干杂活的低等太监)的偏门,许是能逃过这一劫。”
“逃得这一时又有何用。”陈如维踉跄了一下靠到了墙上:“爷爷若有这个心,我又如何逃得过?倒不如就呆在这等人来拿,还省得牵连阖家老小。”
“那倒不一定。”秦意岚幽幽一叹:“太子才得两岁,诸王俱已成年,爷爷想让太子继位,怕不是那么顺利。”
陈如维的眼睛在黑暗里反出一点幽光:“你……,这消息确
切吗?爷爷知道吗?”
麻蛋,秦意岚气得只想骂娘,皇帝要是不知道,你特么的难道还要跑去告诉他不成?这家伙不会也傻到死都要尽忠的地步吧?
“阁部,此时危机四伏,生死就在一念间。”秦意岚语带威胁:“你替爷爷操心,谁来替你操心呢?”
秦意岚说完这话直接出去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不走,自己走,省得秦王一会儿来了再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
出了陈如维的屋子,秦意岚溜进自己的屋子把官袍穿好,牙牌印囊都挂在革带上,再戴上金线缘边的乌纱帽。
一切准备停当,她探头探脑正要出门,一队披盔戴甲的大汉将军(锦衣卫的一部分,皇帝的私人禁军)执刀提枪,在两个提着气死风灯的小火者带领下,杀气腾腾直奔值房而来。
得,这下想走也走不脱了,秦意岚恨得给了自己一耳光,早知道不穿这罗里吧嗦的官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明一朝人们对皇帝的口语称呼历经了许多变化,朱重八老先生在位时,官员们都称呼他“上位”,喊着喊着就变成了“今上”或简称“上”。
到英宗时就渐渐变成了“爷爷”、先帝叫“老爷爷”,至万历年间,因太监谄媚,在“爷爷”前加万岁,才有了“万岁爷爷”“万岁爷”这样的称呼。
其中嘉靖皇帝比较特殊,这个家伙因为修道,给自己封了个“万寿帝君”的称呼,所以臣子们都称他“帝君”或者“道君”。(萤觉得这称呼真的很牛批哄哄啊,比他祖宗和后辈儿的称呼都高大上多了。
这些称呼都是平日里口语所用,时人笔记里都能考据出来,正经写在纸上的官方称呼,活着的称“陛下”,死了的就称庙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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