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肯给自己花吗?你就挣那么点儿,你,孩子,房子都要花,哪儿还有多余的给我花?”
秦意岚嘴角讥讽地一撇:“好不容易省了点儿钱给自己买点儿东西,马上批评我不体谅你,不考虑家庭收支平衡,我敢花你的钱吗?”
“我没钱花,不上班怎么办?前几天可是你催着我去找工作的,这才上几天班,你又要我辞职在家带孩子。”秦意岚用眼角斜晲着孙绍远:“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孙绍远瞪着秦意岚不说话,他的想法很简单,回到以前那种状态。
他在外面努力拼搏挣钱,家里有干净的衣物,有舒适的床铺,有美味的饭菜,有可爱的孩子,做妻子的需要把这一切都操持好。
诚然钱是有些不够用,不过只要妻子稍稍节俭一些些,那就完全没问题了,就像他们家以前那样。
秦意岚无视他的眼神,低着头把刚才翻译好的说明放到邮箱里再斟词酌句检查完最后一遍,点击了发送,收起电脑回房间了。
第二天是周末,秦意岚要带着孙语晨去上兴趣班,上午钢琴,下午绘画,晚上还练跆拳道,十分的忙碌。
孙绍远跟秦意岚谈崩了,可他要妻子回归家庭的念头还没下去,一大早起来就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儿跟秦意岚道:“我今儿没事儿,晨晨不是要去上兴趣班吗?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到了兴趣班,孩子们进去上课,几个坐在休息区闲聊的家长在交换最新情报:省交响乐团的林声老师又要开班带学生了,他们都想带着孩子去试一试。
“家长们都说这个老师可厉害了,他门下的学生不是考业余十级,全都是考的英皇呢。”孙绍远跟秦意岚商量:“不如我们也带晨晨去试试?”
林声老师确实很厉害,也很会带学生,黄轻云活了两辈子,都没给孙宇晨错过这个学习班。
这个学习班在老城区的大剧院附近,孙家住在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高新区,报这个班要横跨大半个城市去上课,黄轻云一坚持就是近十年,直到孙语晨初中毕业为止。
为了上这个班,母子
两个需要在休息日的凌晨六点就起床,八点半前到达,两个小时课程上完,再耗费两个多小时赶回去。
耗费的时间太多,坚持的时间也太久,孙宇晨筋疲力尽厌烦无比。
他因为这个跟黄轻云闹腾,抱怨、冷战、发脾气,无所不用其极,而黄轻云却一力坚持,哄劝,讨好,责骂,母子两个在长年累月的对抗中终于坚持了过来,黄轻云把钢琴刻到了孙语晨的血肉里。
孙语晨十三岁就考到了英皇八级,在全国性的钢琴大赛中获得了青少年组金奖。
他后来能成功申请到康奈尔大学,标准化考试成绩固然是决定性因素,可黄轻云从小给他培养起来的综合素质也功不可没。毕竟国外大学除了看重成绩之外,对申请人的优势和特长也非常在意。
事实证明,黄轻云要孙语晨坚持的东西,都在孙语晨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给了他一定程度的帮助,如果没有黄轻云呕心沥血的培养,孙语晨的优秀必然要大打折扣。
教育是反人性的,人类归根结底是动物,动物追求舒适和欲望是原始本能,人类的基因里就带着兽性,喜欢享受,拒绝痛苦。
学习不是享乐,教育的根本就是培养人类的自我控制能力,用强大的自制力去约束基因中的动物性本能,让人主动学习,追求知识,发展科技,造福社会,这个过程显然违背了人类的生物本性,它无疑是痛苦的。
黄轻云的诸多坚持加剧了孙语晨的痛苦,孙语晨的不断反抗消耗了黄轻云无数的精力和时间,让她筋疲力尽,不堪其烦,
这个过程对于黄轻云而言也是非常累非常难坚持的,但她源于一腔母爱,忍受着来自于儿子的敌意和对抗,坚持了二十多年,终于培养出来了一个在众人眼中特别优秀的孙语晨。
功成名就的孙语晨却并不感激自己的母亲,他在世人眼中确实是成功的,国际顶尖学府毕业,体面的工作,令人艳羡的薪酬,然而这一切是他想要的吗?
不!这是他母亲想要的,不是他想要的,他少年时的梦想早就被他母亲用市侩的价值观给打了个稀巴烂!
“试试可以。”
秦意岚颔首:“不过我觉得你得跟孙语晨商量一下,他能坚持下来吗?”
孙绍远不以为意:“都没去面试呢,谈坚持太早了点儿吧,再说他小孩儿家家的懂个什么坚持,只要按时送他去上课他不就能坚持了吗?”
按时送去上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遑论在家里还要进行长时间的练习,为了让孙语晨好好儿练琴,黄轻云想了多少法子,用了多少招数?
秦意岚微微一笑:“那行吧,你觉得没问题就带他去试试。”
黄轻云对于培养孩子向来是不遗余力的,孙绍远觉得这是缓和夫妻关系的好机会,乐颠颠地跟家长们打听了地址电话,周日一大早就开车陪着秦意岚一起,带着孙语晨去参加面试。
因为路远,他们十点多才到,等待参加面试的号码已经叫到二百多,接待人员很遗憾地告诉他们,这周轮不上他们的号了,要他们一个月后再来。
无功而返还要再等一个月,孙绍远却很兴奋:“看见没有?老师说最多招十个学生,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报名,看来这老师是真的牛。”
是挺牛的,别的兴趣班都是交钱就能上,这位老师招生却得面试,人家招的是能传承衣钵的门生。
秦意岚的新工作干的很不错,她专业知识过硬,情商又高,不管是跟着商务团队去谈判,还是私人随行做翻译,从来没有被投诉过还广受客户好评,翻译公司就特别喜欢给她分派外出任务。
外派任务短则一两天,长则十天半个月,近者本市,远则国外,这要是放在黄轻云身上,她必定得考虑她不在家孩子没人照顾的问题。
秦意岚则不管这些,只要薪酬给够,指哪儿去哪儿,至于孩子,不是还有孙绍远吗?
孙绍远却不想被妻子“依靠”,他在家里暴跳如雷:“你出差一走几天,把孩子丢给我一个人管,我经常得加班,孩子在学校就没人接,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就他一个在那儿哇哇大哭,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非要去上这个班?”
“这话指责的好没道理。”秦意岚翻了个白眼:“吃
饱喝足就好,那是动物的需求,不是人类的。”
“矫情点儿说,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需要通过展现所学来追求自我价值,庸俗点儿说,你给的钱不够我花,我需要自己去挣。”
“从孩子的角度说,我不想让他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个一事无成的家庭主妇,从你的态度来看,我也不希望给你机会,让你跟亲戚朋友同事吐槽说你媳妇只是个靠你养活着的米虫。”
秦意岚叭叭叭一长串话打晕了孙绍远,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风情万种地微微一笑,秦意岚歪着头看他:“其实真正的理由就是,我认为女人一辈子只绕着孩子老公转悠太没意思太傻了,世界那么大,生命那么美好,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别人的附庸或影子呢?没必要用自己的妥协和退让成全别人的舒适生活,哪怕那人是丈夫和孩子。”
孙绍远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痛苦中隐含谴责地质问秦意岚:“钱不够花,要多少才够你花?你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你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你应该端庄稳重,花费这么多的金钱和时间精力打扮自己,你觉得合适吗?我没看到你的美,只看到你的虚荣!”
秦意岚刚要接话就被他拧着眉头打断了:“还有,你不上班在家照顾的是谁?是你的孩子!母亲照顾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竟然觉得为家庭为孩子付出是你吃了亏?亲情和爱情在你心里都是可以量化的是吗?你太自私,太可怕了,轻云,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孙绍远这一堆话槽点太多,秦意岚不知道如何吐,可他有一件事说对了。
当今社会的主流观点,母亲照顾孩子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男人为了工作常年不在家,女人在家带孩子,周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仿佛事情本该如此。
而女人为了工作常年不在家,男人带孩子,那就有问题了,大家都会指责这个女人不负责任,不爱孩子不顾家。
男人离婚不要孩子,人们会认为很正常,孩子跟着亲妈有人疼。女人离婚不要孩子,那就是狠心绝情。
男人丧偶了,周围人劝:“赶紧再
找个吧,娶个媳妇儿回来也好帮你带孩子。”
女人丧偶要再婚,周围人劝:“婚前要商量好,不让你带孩子过去的可不能嫁。”
不管亲妈后妈,都要求对孩子无条件的好,无条件的付出,这样才配得上“母亲”这两个字,若是不把孩子放首位,事事为孩子考虑,别说“母亲”的称呼,简直就不配为人。
“你用不着指责我。”秦意岚冷了脸:“在这个世界上,我首先是我,其次才是某人的母亲,某人的丈夫,我要先做好我自己,然后才能去兼顾其他的角色。”
“还有,感情都是相互的,我为家庭付出了,你们看到我的付出了吗?肯定了我的付出吗?如果你们不心怀感激且给予同等回报,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付出?人的心,可是会变冷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是废物我有罪,社会性矛盾好难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