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呛进了敏感的鼻腔,又被它吸到了肺里,胸口火辣辣地疼,大黑用尽所有的力气拼命挣扎,终于把那吓坏了的孩子给拖到了岸边。
那孩子呛了水被送进了医院,大黑也呛了水,却没有医院可去。
它病了,病得很厉害,它肺部疼痛身体发起了高热,再也没有精力陪着主人去瓜田了,只每天安静地趴伏在柴火堆旁边儿的阴凉处,慢慢儿地捱着。
主人过来看它,给它带了一盆面汤,它难受地已经吃不下东西了,主人很遗憾地跟女主人抱怨:“看来是好不了了,可惜了,一条好狗。”
“不吃东西就是不行了,快死了。”女主人皱着眉头抱怨:“不是说猫狗老了会给自己找地方等死吗?它咋还不走?你把它拖出来,别让它死在这柴堆里了,怪膈应的。”
主人像以往那样抚摸大黑的狗头,揉搓它的狗脸,大黑费劲儿地抬起头,用热乎乎干巴巴的鼻尖轻轻□□主人的手,主人摸摸它的鼻尖跟妻子说:“鼻子干的不对劲儿,明儿还是宰了吧,等死透了肉就不好吃了。”
“病狗你也吃,再吃出毛病来。”女主人不赞同地摇摇头回院子里去了,男主人跟上去解释:“它这不是啥毛病,就是被水呛坏了肺子……”
主人家两口子的话对大黑来说过于复杂,它并没有听懂,但是主人的探望和抚摸给了它大黑求生的欲|望和勇气。
“主人想要我陪伴他。”大黑如此想着,强令自己爬起来,喝了几口面汤。
第二天一大早,主人就在前院磨刀,只要主人一磨刀,必有狗要遭殃,大黑的姐姐带着侄儿侄女们躲了出去,只剩大黑在屋后的柴火堆里苟延残喘。
主人磨好刀收拾好了木架案板和绳索,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惜天不遂人愿,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乱了主人的计划。
盛夏的这场暴雨下的够大,也下得够久,大雨小雨循环交叉足足下了一星期,雨停了,天气凉爽了,大黑又能站起来跑跳了。
大黑凭着一狗之力救了两个落水的孩子,它成了全村闻名的“好狗”,村民看到它都喜欢招呼它过去,撸两下它的背毛,
要是手里正好有吃的,也不吝于分享给它一点儿。
对于村民的好意,大黑很乐意接受。
主人给家里的狗们儿吃的食物格外简单,两瓢玉米面舀到一只大铁盆里,然后烧一壶开水倒进去搅拌均匀,要是有什么剩饭剩菜汤之类的,也一股脑倒进去搅搅,这就是家里所有狗子的饭了。
作为村里养狗最多的人家,主人家里常年都养着四五条狗,大黑在主人家别说吃好了,想吃饱都不太容易,因此它对于村民的好意完全没有办法抵挡,然而它的主人却非常生气。
村民们给大黑食物,若主人没有看见也就罢了,若主人看见了,他也不会当场反对,还笑眯眯地顺着那村民的话夸奖大黑,但是等回家后,他却会拿着根铁锹把儿狠狠地揍大黑一顿,并且边打边骂:“我叫你吃!叫你随便乱吃!好狗都只吃主人给的东西,谁他妈喂你你都吃,怎么不吃死你算了。”
作为一只聪明通人性的狗,大黑本来很少挨打,可就在它病好后短短一个月内,就挨了好几回毒打,主人打起大黑来根本不吝啬力气,铁锹杆儿都能打折,每次挨过打,大黑都要在屋后的柴堆里趴上好几天才能起身。
大黑再聪明它也是条狗,众所周知,对于狗子,不管是惩罚还是奖励都要当场兑现,这样狗子才能通过主人给予的反馈及时纠正自己的行为,因此适用于人类的延迟惩罚和奖励对狗都不适用。
大黑听不懂主人那复杂的责骂,它只知道自己站着会挨打,坐着也会挨打,趴着还会挨打,挨了好几顿打,它也没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直到有一天小主人打骂了它,它才明白过来。
那天小主人招呼着它出去玩耍,一群半大孩子骑着自行车呼朋引伴在村外的土路上狂飙,被大黑救过一命的倒霉孩子也在其中,这孩子感激大黑的救命之恩,就给它吃了一根火腿肠。
那孩子把火腿肠揪成小块儿抛出去,引得大黑跳起来用嘴去接,大黑的准头极好,不管扔的近还是远,所有的火腿肠都能落到它的狗嘴里,那孩子乐得哈哈直笑,小主人勃然大怒,上前踢了大黑几脚:“死狗
!打你多少次也不知道改,说了别人喂的东西不能吃,你想被毒死吗?”
那孩子不高兴了,质问小主人:“你什么意思?我给它吃根火腿肠就毒死它了?”
“我没说你。”小主人好性子地跟自己的好友解释:“我爸说警犬就从来不乱吃东西,除了饲养员亲手喂的,就是火腿肠掉它们脚边儿它们都不带去捡的,这样就不会吃到有毒的东西,你看大黑,傻的冒泡,谁给东西都吃,掉到地上的也去捡,它这毛病要不改,那狗贩子要偷走它压根就不用费劲儿,给它一个夹了药的毒馒头就完事儿。”
小主人又追着大黑狠踹了它几脚大骂它:“你个傻狗随便乱吃,早晚让狗贩子把你抓走,扒了皮卖进狗肉馆里去。”
本地吃狗肉蔚然成风,城里镇上到处都有狗肉馆,大黑救过那孩子的命,他对大黑自有一份感激之情,自然不想让自己的救命恩狗落个被扒皮卖肉的下场,那孩子眼珠一转对大黑的小主人提议:“那咱们训练一下大黑吧,省得偷狗的把大黑害了。”
大黑因为乱吃外人给的东西把自家老子气够呛,搁家里打了好几回狗了,若自己能把大黑这毛病纠正了,倒是能让他老子高兴高兴,说不定借此机会还能讨要个三五块的零花钱出来。
小主人兴致勃勃接受了小伙伴的提议,一群半大孩子拿着几根火腿肠开始了教学过程,几个孩子轮流拿着火腿肠招呼大黑过去吃。
它只能在小主人手上吃,只要敢去别的孩子手上接那根火腿肠,必然会招来小主人一顿拳脚相加。
大黑是一条聪明狗,如此这般不过两轮,它就明白了小主人的意图,再不肯去别的孩子手里接那根该死的火腿肠了。
这个过程很不愉快,大黑被打的浑身都疼,回到家里,小主人对着主人表功劳,大黑筋疲力尽地趴到屋后的柴堆旁反思。
狗类那贫瘠的脑容量不足以支撑它推理如此复杂的因果关系,大黑睡着了,它做了噩梦,梦里只要它在外面吃了美味的食物,回到家里必然会遭到主人的毒打。
在噩梦的加持下,大黑终于把“外面的美食=毒打=疼痛
”这一等式刻在了脑子里,从此之后它再也没有吃过别人给的食物,拿在手里招呼它,它不去,扔到它脚边儿,它走开。
不吃外人给的食物,大黑这一优秀品质赢得了村民们的交口称赞,主人觉得很有面子,对大黑更好了,去哪里都愿意带着它。
主人的爱让大黑心满意足,一次抚摸,一声夸奖都能让它小小的心脏开出花儿来,能让它从里甜到外。
时光荏苒水月如梭,小主人长大了,成家了,跟大黑一起生活在主人家的狗也早就换成了它的侄孙,侄重孙,大黑老了。
在大黑十岁那年的一个冬天,主人像往常一样招着手把大黑叫到跟前,抓住它的后颈皮,抬手就给了它一刀。
鲜血飚了出去,大黑吃痛之下挣脱了主人的钳制,汪汪乱叫着跑出了院子。
“大黑,回来。”主人蹲下|身子,温柔地呼唤着大黑,朝它招手。
主人下达了命令,哪怕他另一手还握着沾了血的刀,忠诚的老狗大黑还是执行了主人的命令,忍着脖子上的剧痛回到了主人身边。
主人这次骑在它身上,用两条腿夹住了大黑的腰,他叮嘱女主人:“这狗太老了,肉肯定柴,得用地锅多炖一会儿。”
女主人点头表示明白,主人一只手温柔地托起了大黑的下巴,另一只手就把刀子插进大黑的脖子里用力一拉,大黑半个脖子就被割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