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奏让贺拔惎去帮忙核查王守澄家财,本来只是想让算师有个练手的机会。
哪知正好遇上贺拔惎的前上司、户部仓部司赵彦对验查结果提出异议,他顺水推舟,建议他们来个现场比赛,看谁能把王守澄别院藏着旳财产,又快又好的清算完毕。
“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
洛泱掀起窗帘一角悄悄往外看,人群中看到几张熟悉的脸,那是东市的几个掌柜,好像史家的刘掌柜也在里面。
她放下帘子,一回头,脸差点和凑过来往外看的李奏撞在一起。
自珍王过世后,两人守孝礼,后来李奏又到边镇去了几个月,唯一的亲密接触就是重逢那日的拥抱。
此时四目相对,刹那泛起按捺不住的悸动与窒息,轮流撞击着心口,瞬间永恒。
直到马车停下来,两人温润的唇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李奏抬手扶着着她的脸,让她靠在自己胸膛,轻声道“这次我写了齐王府请婚奏书,虽然有些逼圣上的意思,但我不想再等下去。”
“三兄跟我说了,他说进齐王府大婚没那么麻烦”
李奏只重生四年,他仍然是位古人,要守诸多规矩。宪宗皇帝以来,不立皇后成了惯例,他当然可以打破,但也要在他控制得了朝政的时候。
齐王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堂而皇之、没有任何阻力的娶齐王妃,那是他唯一的妻。
他的心意洛泱感受得到,此时心里就像揣着只蹦蹦跳跳的傻狍子,她将李奏一推,自己轻松跳下了车。
院子里的人少些,来来回回的小吏,正在将抄出来的财宝一件一件的计数,而赵彦与贺拔惎正分坐在院子中间书案的两边,各自算着手上的账簿。
王守澄家里的账房,用的是官方的单式记账法,户部的赵彦驾轻就熟,除了算筹比较占地方,其他没什么毛病。
看上去没毛病的时候,最容易出毛病。
正是因为记账方式一样,赵彦太熟悉很容易出现“脑补”。
而大唐此时的布帛、花椒等实物都可以当钱用,单式记账里既有银钱,又有相当于钱的实物,还有金银器、珠宝这些高价值实物,账都按顺序记在一起,除了金银珠宝,其余资金根本找不到去向。
贺拔惎的复试记账,虽然一笔两记,但资金来龙去脉很清晰,加上他算盘一打,运算速度比容易乱的算筹快了不知几倍。
“老臣参见齐王陛下、伊阳郡主。”
户部尚书刘麟身旁站着裴煊,他含笑看着他俩。想要在朝廷账务体系推动复式记账法,就算是李奏做了皇帝,也要过户部、度支这一关。
“免礼。刘尚书怎么也亲自来了?”李奏装傻。刘麟腹诽不是您特意让裴度支把老夫拉来的吗?他拱手笑道
“听说民间算师有件神器叫做‘算盘’,老臣特意来开开眼。”
他没有提新的记账法,只说看“算盘”,这老头精得很,不会轻易入他们的套,说出来就不好拒绝了。
他其实过来,是心里还有的疑问
齐王真的一点都不为自己谋私利?
他负责查抄叛臣,谁都知道这是个肥缺,关起门来随便清点清点,圣上的私库分点、太仓送点,剩下就是查抄的大臣、相关的内臣各分一点。
而齐王来了个盘查,连库里的财物来龙去脉都要搞清楚,还要能账实相符。
这可真要命。
亲近王守澄的大臣,这不是把他们的底裤都脱了?
查王守澄府邸的时候,大家心惊肉跳,后来发现齐王用来“账实相符”的并不是户部之人,而是外面请来的“算师”。
所以,结论并没有交到圣上手中。
这把牛僧孺、李宗闵搞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上朝的时候,看见齐王都特别温顺,齐王说什么就应和什么,生怕惹恼了他。
户部尚书刘麟看在眼里,尚书省的大臣都很感激齐王,是他为他们夺回了朝堂地位。
但他以为“算师”只是齐王的政治手段,并没把它放在心上。今天裴煊死活要将他拉过来,他觉得是逼他为齐王手上的名单做见证。
他才不会这么傻,用这讲不清楚的东西,逼他站到李相公他们的对立面,这也
贺拔惎拨着算盘珠,忽然停了下来,想拿原始账册来对,发现那一本在赵彦的手里,他正抱着账册在打勾勾,哪肯松手,两人拉扯起来。
一直站在贺拔惎后面看他算账的洛泱笑道
“胡椒是实物,也等同流通货币,你先查查是不是重复记到两个科目里去了?”
“哦哦哦。”
贺拔惎丢开赵彦,坐回凳子上,查看自己的账目,果然是当做两种物品,重复记了一笔,他划线删除后,又继续计算。
这可引起了刘麟的好奇,因为他们记账的时候就最怕错,万一像这样记错一笔,是很难勾队出来的。伊阳郡主把这个可能提出来,贺拔惎又是如何快速找到的?
而且删除之后还能快速继续算下去。
哎呀!看来齐王他们不是在忽悠李宗闵、牛僧孺啊!
做为财务大臣,刘麟对记账方法还是有兴趣的,他不由自主的向贺拔惎身后走去。
别院比较小,这边之前是王守澄的两个义子在住,存放的财物不多,只清算了一天就基本结束了。
刘麟拿到了那份复式记账的报表,这方法真是闻所未闻,肉眼可见的看到王守澄家里有什么、有多少、有什么变化。
“这、这、这方法用来查一户的账真是浪费了!”
刘麟放下报表,又摸摸那圆鼓鼓的算盘珠子,他不住点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若是郡主不介意,老臣想借您的算师一用。”
洛泱点头道
“贺拔惎就挺合适的,他原来在户部待过。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为了稳妥起见,您可以两套账并行一年,等您坚信确实可行,再停止使用旧账,同时封存备查,这样就不会出现太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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