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夔带领的突厥兵,三百人被分成了三队,分别插入三千亲兵的左营、右营和中营。
阿夔领着的这一百人,跟着阿泽入了将军府的营房,这里有中营的两个团,每团两旅,他们这支作一团的第三旅,阿夔任旅帅。
取消府兵制以后,有一段时间将军们都没有自己的亲兵,但后来,镇将们两年一轮换,他们便越来越觉得,没有嫡系部队,换到新的藩镇,简直寸步难行。
于是都开始默默训练自己的亲信队伍,三百五百,到一千三千,亲兵除了能拿到和藩兵相同的军饷,将军们还从自己的私钱中拿出一部分给他们加饷。
换镇的将军频频出事,这种行为也就被圣上默许。
所以,将军府所在的尚善坊只有两府,将军府和陈留公主府,多余的地方,就是这五百亲兵的营房和小校场。
这也是裴二公子做贵重金银保管的地理优势,坊里有将军府亲兵,公主府自己还有一百护院。
“夔,我们是来保护小娘子的,为什么把我们的人分开?营房又那么小,根本没有我们在草原时的畅快嘛!”
“这里只能住五百人,难道让我们这一伙人就把将军府营房占掉大半?别想了。大家尽快适应中原军营的生活,这不是我们草原,也没有什么随心所欲。”
“对,我赞同夔的话,别老想着草原,想想我们在幽州的日子,每天一睁眼,我的肚子就告诉我,快,快去找吃的。现在我天天都能吃饱,我的肚子总是对我说,别吃啦,再吃,阿史那鹰,你就飞不起来了!”
阿夔将自己已经磨破底的靴子,一脚踢到墙边,笑道:
“现在多好,我们在东都有军饷拿,我娘在凤凰城有吃有住,再不用担心族里哪家生了娃,有没有多余的粮食来抚养他;族里哪个生了病,还有没有钱给他治;也不必担心,我们收编过来的部落,会不会因为没有吃的,跟我们再次分开。”
这些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军营小点算什么,阿史那一族已经有了落脚点,他们要挣的,是阿史那未来的荣耀。
营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巡防的一火人回来了,一个声音冲他们叫到:
“玄慕,小娘子回来了,里面传话,叫你到正堂去,说是小娘子给你带了礼物。”
旁边的人都起哄:“玄火长,你牛啊,小娘子出门还给你带礼物,你还真不愧是从她长川阁里出来的人”
“说我可以,少拿小娘子开玩笑,下次再让我听见,举槊跑校场五十圈!”
那个“玄慕”的声音渐远,听方向,应该是往正堂跑了。
“咦?你们看到小娘子在路上买礼物的吗?”
“怎么没有?大包小包的,从幽州就开始买了,我还帮忙搬了呢。”
“火长?一个火长才管十人,能牛到哪去?”
阿夔他们都在试穿刚送过来的军衣皮甲,他用手里的腰带,轻轻拍了一下说话那个阿史那南的头:
“我可告诉你,明天校场上我要选十个火长,你牛就给我选上。至于这个玄慕牛不牛你还怕没机会在校场上遇到他?”
“南,我要挑战你!”
“挑就挑,谁怕谁?”
大家穿着新军服,你一拳我一脚的互相挑逗,阵阵笑声让他们忘了小娘子的礼物,因为他们的神女早就把最好的礼物送给了他们。
将军府正堂里,荷花正在问玄慕:“阿慕,快打开看看,小娘子送你的礼物是什么?”
刚刚回来的小娘子,简直就像文殊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府里人人都有礼物,包括鹤兄妹与鹤夫妻,也收到了从黄河边的水田里摸的一篓子螺蛳。
而她自己,现在正搂着祖母,头靠在她肩上:
“祖母、阿爹,泱儿在外面好想你们,还有阿娘,做梦的时候,都回家好几次了”
“你偷偷混在亲兵里上船的时候,你想了没有?难怪那天我看见队伍里有个人背影那么像你。比所有人都矮,要不是背着把长柄汤勺,我差点把你揪出来。”
其实,苏知远早被“甜言蜜语超级礼物”,砸得没了脾气。
不,应该是看到女儿从楼梯下面,就张开双臂向他跑来的时候,像极了她踉踉跄跄学走路的样子。
一息之间,他就迷失了自我。
“可惜,你晚回来了几天,你娘只能带着四郎五郎入京了。公主府的大郎也去了还有啊,东都的高门贵女去了大半,两京的如意郎君都被她们挑光喽!”
祖母收到一大盒甜点,是洛泱经过各镇的时候,特意搜集的各地特色。老人馋甜食,又像孩子一样图新鲜,正好,一举两得。
洛泱嗤之以鼻道:“我才不稀罕。花若盛开,蝴蝶自来。不去长安,我还可以代替我娘,陪我爹过七夕”
苏知远被女儿这句话逗笑了:
“说什么胡话,你爹这把年纪还过什么七夕?快回去休息吧,千里迢迢的,就是军士都受不了,何况你一个小女子。明儿你也别给我表演什么骑马射箭,睡到几时算几时。知道你阿兄没少管你,我不会打他们,最多骂两句。”
“不嘛,爹,骂也不要,买礼物的钱都是阿兄他们给的……他们挨骂了,又找我要回去怎么办?”
苏知远哭笑不得,只好说:“你把祖母送回去,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好!祖母,我送您回去。”
阿慕捧着礼物心情激动的站在门外,看见洛泱扶着老夫人出来,赶紧让开,他想单独说声“谢谢”都不好说了。
他正低着头准备离开,已经走到台阶下的洛泱,回头向他笑道:
“阿慕,明天你抽时间回来一趟,我给你看看,好全了没有。”
“好嘞!”
阿慕满脸笑容,等她们走远了,便抱着礼物盒子,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跑回了营房。
这才是他真正想谢小娘子的事:
小娘子走的时候,他说话还不利索,耳朵里也还有轻微的耳鸣,后来又吃了一个月的药,一天早上醒来,耳鸣消失了,听力恢复与常人无异。
说话那就更简单了,那就是注意听别人说,然后自己多说多练。
他这三个月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比任何人都积极。
二郎君都被他缠得快发疯了,只恨自己当初跟妹妹讲了大话。
什么“随时奉陪”?简直弄不清楚,这疯子一身力气是哪来的,有空就找人练习对打。
此时二郎正和大郎、三郎一起往府里走,他们神情凝重。大郎的信有意隐瞒了阿善他们被杀的事,二郎刚刚才知道。
“我数过了,他们中有十七个是有家人的,除了阿爹给的,我想自己也补偿一份,二弟,这事就拜托你去办。”
“行。咦?说来……我好些天没看到魏执事了。”
“不用动府里的,我那里就有,你算好数给我。”
三人上了台阶,元极笑道:“这么安静?小妹定是回房了,可惜今天见不着她了。”
“去看看她给你买的礼物。”
“是什么?”
“一把突厥刀。”
“知我者,泱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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