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顾澜音恰好听到了那句话。
她正欲敲门的手顿住，缓缓地收了回来。
大约是沙发距离门口较近，医院的隔音也没有那么好，里面的对话，就这么一字一句，分外清晰的落入她耳畔——
“当然不是。”
房间内，霍起笙从沙发里站起身，沉润的嗓音显得掷地有声。
他转身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烟跟打火机。
他很少抽烟，最近住院倒是偶尔抽上那么两三支，许是因为心里有些烦闷，烟草总是有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在意这个病，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那并不代表着，他心里不在乎。
他也会害怕，害怕一觉醒来，世界陷入黑暗，然后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人，甚至明明听到了她的哭声，却无法将她拥入怀中安抚。
想到这里，霍起笙闭了闭眼，吐出一口烟雾的时候，才缓慢的说：“我承认一开始接近她，打的是报复霍显彰的意图，可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到了一些趣事，又道：“她就像个傻子一样，爱上一个人义无反顾、死都不肯回头。那时候我真的不明白，霍显彰到底有什么地方好了，让她非他不可。”
“大概是男人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在作祟，我期待她移情别恋的那一天，也想试试被这样热烈的爱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说着，赵玉华始终没有打断他。
霍起笙用脚勾出床下的垃圾桶，往里面抖了抖烟灰。
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语调里又仿佛带着别样的深意：“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一开始决定了做一名猎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她利用的猎物。”
像在自言自语一般，神情都透着不符合他性情的高远。
赵玉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让她怎么接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爱着同一个女人。
唉。
见赵玉华沉默，霍起笙就笑了：“妈，我说的这些话你听不懂吧？”
他打趣道：“你跟我爸是利益结合，原本就没什么感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意料之中。”
“我跟顾澜音的事儿，你就别掺和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要是真不愿意我们俩在一起，那我就只能带着老婆孩子离家出走了，到时候让霍显彰一个人给你养老送终？”
“你——”
赵玉华有些气结，霍起笙总是这么气人！
他又抽了口烟，淡淡的说：“当然了，霍显彰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还是个未知数。”
提到霍显彰，赵玉华又是满心的凝重。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心底略有倦意，开了口说：“你跟顾澜音之间的事我不管、我也懒得管了。我年纪大了，半只脚都迈进棺材的人，早就没有那个心力干涉你们的私生活。”
“起笙，妈就提醒你一句话，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她看了眼儿子，一句话暗含深意。
霍起笙眯了眯眼眸，将烟蒂扔掉，问她：“什么意思？”
赵玉华不妨将话说的更直白了些：“顾澜音跟你哥当初的感情，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你哥那条路行不通了，她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若是有一天……”
“妈言尽于此，无论怎样，被爱都比爱人要幸福得多。”她说着，也从沙发里起了身。
霍起笙有些慵懒地靠在床头柜上，眼睛注视着赵玉华，似笑非笑的问：“妈，这是你跟我爸几十年来的婚姻经验么？”
对于自己的小儿子，赵玉华真是无奈。
“你啊，就是嘴上不饶人，你跟你哥的事——”
话未说完，霍起笙便抬了抬手打断她的声音：“我跟他，过去什么样，以后就还是什么样。只要他安分一点，不跟我抢老婆儿子，我就不会翻旧账。”
这话听起来似乎做了很大的让步，赵玉华原本还想再劝些什么的，可话到嘴边，瞧见霍起笙那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只得作罢了。
她摆了摆手：“算了，现在再说什么，恐怕已经晚了，我现在只担心你们的身体……”
“我去跟医生聊聊，希望……希望能得到什么好消息吧。”话落，已经拎着包转身打算出去。
顾澜音站在门口，将母子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完整整。
听见赵玉华要出来，她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想掩饰自己偷听墙角的尴尬，正打算敲门时，房门已“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赵玉华愣了一下。
顾澜音脸上一热，手指悄然攥紧着，小声道：“我，我正要敲门。”
赵玉华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而后侧首看了眼还靠在床头柜前的人：“你们聊吧，我去向医生了解下情况。”
霍起笙：“嗯。”
赵玉华离开后，顾澜音回手关上了门。
霍起笙把玩着打火机，抬眸向她看过来，湛黑的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他淡声问道：“站在门口多久了？”
顾澜音脸颊微烫，是被揭穿时的那种无地自容。
冷静了片刻后，心情才渐渐的落定。
她诚实的回答：“也没多久，就是从你说那句话开始。”
霍起笙微挑眉梢：“哪句话？”
顾澜音弯了弯唇：“承认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报复显彰。”
“哦。”霍起笙点点头，拆着烟盒，淡淡的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不是早就跟你坦白过么？”
顾澜音瞧见他手上动作，想都没想，走过去抢走了烟和打火机，有些不悦的瞪他。
她是不喜欢他抽烟的。
霍起笙会意，扯唇淡笑，任由着她将烟和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下一刻大手揽住了她的腰，带她入怀中，不紧不慢的说：“为什么接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不是么？”
“嗯？”顾澜音有些不解：“什么过程？”
霍起笙垂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之间是她身上浅淡的香气，他不由得收紧了臂弯，语气里添着几许认真：“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在感情上从没欺骗过你。说喜欢你，那就是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