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眠。到筒子楼那儿查看下地形。”
穿梭舱里,凌羽打发走厉眠,而后一言不发地静静看著夏川好一会儿。
“你偷摸我。”
夏川眼里写满疑惑。“?”
“我雕像上,有你气息。”
“嗯?”夏川一脸诧异,他低下头想了下,忽然啊了一声,“对,好像有一次我带一只迷路的幼崽来执政厅报案,结果他们硬是说我恶意绑架幼崽,要抓我处刑,我逃到广场上,被追过来的自卫军按在地上一顿暴打,躲棍子的时候身体撞上了雕像群,可能就是那时候蹭上的?”
“无数气息重叠。最远五年前。最近几天前。”凌羽说:“你按在我肚子上。”
夏川一怔,没想到凌羽对气息的感知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他在凌羽安静的注视下耳尖慢慢地红了,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哀伤。
“凌羽。”
“我这几年,吃了很多苦。很多很多的苦。原来要活下去是这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刚到垃圾星的时候,我每天挨打,每天每天,被打昏又被打醒,那些平常被雄虫踩在脚底的雌虫与亚雌们,把我当成了泄愤的对象,殴打虐待比他们弱小的雄虫寻求快感与心理平衡。最严重的时候,我被一只神智错乱的雌虫打残了腿,你知道吗,他把我的腿肉一片片割下来,割到几乎见到腿骨,那时候,我只能整天在地上爬,伤口腐烂生蛆,”他笑了。“原来长蛆之后就不会太痛了,它们会麻痹你的痛觉,只是低头看见上百只蛆在大腿烂肉中蠕动,一片白花花的有些恶心。好长一阵子,我被叫成臭蛆。”
喀嚓。
“什么名字?”凌羽脚下穿梭舰出现了一道小裂缝。“那只雌虫。”
“已经被抓了,另一只雄虫被他凌虐致死,放干了血做成标本,”夏川捏了一把自己的脸,“丑也是有好处的。当然,坏处更大,那些小崽子看到我这张脸就朝我扔垃圾。”他看著凌羽的表情,淡淡一笑。“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我拖著腿爬过大半个主城区,四处拉帮结派,从避难所、流民街、贫民窟找到不少被遗弃的边缘雄虫,一个赛一个的惨,
我把他们聚集到了废弃的筒子楼里,白天合力去猎捕小兽、种植浆果,夜里设岗轮流值夜,几乎没有睡梦中莫名被抓出去暴打的事了,也不再靠乞讨、啃异兽腐尸维生。”
曾经他是万千虫族抬头遥望的灿亮星辰,那么尊贵骄傲,笑起来浑身都在闪闪发光,让万物失去颜色的张扬存在。
这张千疮百孔的黯淡脸庞与佝偻嶙峋的废柴身体,也承载过无数的憧憬与爱慕。
凌羽垂下眼,“难怪进医疗舱爬得那么熟练。”
“那是,办个雄虫爬行比赛我能得第一。”夏川一哂,随即敛去了笑。“在那些痛苦的时刻,每当快捱不住的时候,我总想起你。凌羽。被所有虫子当成笑话,被公众用怜悯与嘲弄的不屑目光看著的时候,受尽奚落的时候,我才体会到当众下不来台的难堪与屈辱。”他的目光越过凌羽,穿透玻璃看向被自卫军封锁起来的广场。“那时,就在五大军团誓死悍卫的、象徵著帝国精神的自由柱前面,在你的雕像旁边,我被扯著头发钻过奎九护卫长的胯.下......当众受辱的滋味,一辈子鲜血淋漓。”
他走到凌羽前面,轻轻碰了下凌羽手腕,凌羽不解,依然配合地调出了光脑介面。
夏川连上星网。
“瞧。”
凌羽一看。
#[热门]舒适!幼崽绑架案,废物雄虫钻.胯讨饶#
“当时,好像也被直播了吧,不过范围只有垃圾星。一有什么雄虫的负面新闻,这个影像就会被翻出来嘲弄,几年了,无法翻篇。”就像被退婚的耻辱始终跟随著第一军团的元帅一般。“只有跌倒过才会知道摔伤有多痛。我痛苦反侧的时候,就会跑过来看你的雕像一眼。想跟你忏悔道歉。”
“我一直一直,都很愧咎。然后我也,”他的眼睛微微发红。“一直很想再见你一面。”
夏川眼红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的泪沾湿睫毛要掉不掉,久久等不到凌羽反应,忍不住看过去,只见对方正在刷星网,似乎没有被这分煽情触动一二。
凌羽正在扫钻胯的视频下面推荐的关连视频,有一些主角乍看都疑似夏川。“所以
。”他快速地将关连视频扫过,“为何摸我、摸雕像肚子?”
夏川挤回眼泪,“我只能摸肚子了。大家会都抱蛋来摸雕像肚子祈福,只有混在大部队里跟著摸肚子才安全。要是摸其他地方,比如手,大概又要被抓住痛殴了,理由是废物雄虫胆大包天亵渎元帅。”
“......”凌羽打破砂锅:“所以你为何非要摸?忏悔对著雕像告解就够了。”
“就是想碰碰你。或许下意识的也想寻求安慰,更或许是,我--”夏川一脸忐忑,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喜欢你。”
“你觉得我信?”
“刚才登记伴侣的时候,”夏川低下头,“我简直不敢相信,彷佛被数千万砸到脑袋一样,做梦般的欣喜。”
“哦,板栗,你刚才好像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夏川急了,他忽然深吸了口气,豁出去地欺近凌羽,一把将凌羽压在医疗舱上,把脸凑上去,凌羽俊美的脸上平静无波,墨绿色的眸子彷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像在看著夏川,又好像透过夏川在凝视著什么。夏川心头一跳,在脸即将贴上凌羽的时候侧头转了个弯,靠在凌羽耳畔呼气道:“对不起。还有,我喜欢你。”
下一秒,凌羽偏过头,大力把夏川推开。
咚!
他掏出一个东西砸到夏川头上。
那东西非常轻巧,但凌羽力道大,还是些微砸痛了夏川脑门。
夏川连忙接下。
他摊开手掌,掌心上赫然是一个满是刮痕,几乎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小金属圈。
残破变形的样子很难想像原本是一克就要价数百万信用点的透光液态合金。
正是他当年婚礼上拒绝伸手让凌羽戴上的戒指。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喜欢,板栗。”
夏川眼神微黯地要收起金属圈,一条小银鍊迎面扔了过来。
“戴上。”
他忙不迭照做。
等夏川戴上项鍊,凌羽就把他暂时扔下了。“待著。”他看著外头中央广场上聚集起来的自卫军,眯眼说道:“等我收拾几只杂虫回来。”自卫军中其中一两只虫子的
身影有些眼熟,为首的正是奎九的护卫长,视频里欺侮夏川的那个。
夏川小鸡啄米点头。
直到凌羽消失,他才长长喘了口气。
没几分钟的时间,他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浸湿了,充作衣服的长披风差点粘上后背,手心一阵冰凉。
夏川缓了几口气后,开始不著声色地打量穿梭艇。
这不是一般的穿梭艇。
从破旧的贫民窟到执政厅不过几瞬的时间,定位精准,虽然表面伪装成了轨道车又停在执政厅旁的暗处,但这么多来来去去的虫子,包括巡逻中的、每个成员都是a级b级雌虫的自卫军,竟然全都毫无所觉,彷佛梭艇隐形了似的。
这种气息隐匿,唯有高阶机甲才办得到。
然而高阶机甲可做不到伪装成穿梭艇,这种聚合拆解超级高跨度的材积变形,只可能是s级机甲,结合厉眠刚刚说的机甲能源,不难推测这穿梭艇就是凌羽的机甲青鸟。
那么,青鸟的机甲智能在哪里?
照凌羽的行事风格,他的机甲智能很可能还在穿梭艇上。
凌羽究竟来垃圾星做什么?这么大阵仗的调动第一军团,背后的意图肯定不得了。他敢在他面前揭露的一定是障眼法,明面上来清扫奎九、整饬垃圾星的军务政务,真实的目的耐人寻味,接近他的动机更是处处存疑。
当年退婚一事闹得那么难看,他不相信凌羽找上他是顾念旧情对他念念不忘,更别提他现在丑陋的外貌与弱鸡的身体,对雌虫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
夏川的脑袋高速运转,但他不敢有动作,机甲智能很可能正在监视著他。
瞬间所有事情脱离掌控的失控感引起夏川的焦虑,但他不敢连上星网与筒子楼那边通气,刚才利用凌羽光脑搜索的那一瞬间他确定了穿梭艇所有信号受第一军团监控,他在这边开启光脑,会强制对接上穿梭艇内的网域,继而被凌羽摸尾追踪。
只能祈祷那一群热爱吃瓜的八卦雄虫们贪财的跑去抢毒树叶了。
“哈。”他装模作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脸疲惫爬进医疗舱中躺著休息。“好累啊。”医疗舱侧缘的镜面金
属将夏川的脸真实地反影出来,据说耗光一个机甲的备用能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脸上的黑色毒素似乎淡了一点,看起来顺眼了些,从超级丑变成了普通丑。
“癞虾蟆。”自嘲一声,夏川翻了个身。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掏出破烂的戒指,放到唇边轻轻碰了碰。然后心满意足地握著戒指休息了。
凌羽从头到尾都在一旁看著夏川。
他并没有离开机甲,跨出穿梭艇的瞬间就张开了领域,隐身其中透过青鸟的反馈观察夏川。
直到夏川翻身睡去,他才真的离去。
一出机甲,厉眠的通讯请求就发了过来。
“元帅,”厉眠的脸出现在凌羽面前,模样相当正经,毫无夏川见到的漫不经心与嬉皮笑脸,“您真的打算住筒子楼?”
“嗯。”凌羽漫不经心地哼了声,脸上似笑非笑。他勾起唇角,标志性的性冷淡脸顿时消失,俊美的脸上带著一股张扬,淡红的桃花痣随著表情微动添了分性感的妖冶,“总要探探底。”
“但是,”厉眠皱起眉头。“会不会打草惊蛇?”
“眼下也没办法了,”凌羽莫可奈何:“好消息我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坏消息那线索刚刚被我炸得尸骨无存了。”
“您说雕像?”
“对,我意识到的时候精神力火焰已经点燃了,真是该死,歪打正著炸掉了重要的东西。”凌羽摸摸下巴:“夏侯川相当频繁且规律的碰触雕像,一周一次,我怀疑他在交换某种暗号。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s级雄虫的气息跟他交错,不频繁但也非常规律。”
“显然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这个s级雄虫,听起来或许可能是第五军团正在追查的王族叛党。”厉眠无情指责:“但是被您炸没了。属下无数次告诫过您,请您行动前多停三秒,至少知会属下一声。”
不好,属下都出来了。厉眠心情好时就是“我”,心情不好时就是“属下”。
“您有试探过皇子?”
“有。”凌羽略显烦躁地耙了一把头发,微卷的蓬松黑发随手一抓显出几分凌乱的美感,“屁话连篇。一出苦
情戏演得比我还真。”他耙头发的时候,身体往右侧了下,领口微微敞开,从厉眠的角度看去,正好看见左肩上一个若隐若现的繁复图腾。
这个月季图腾厉眠曾经见过几次,与雄虫们胸口的虫纹相当类似,只是略小一些,凌羽情绪激动的时候左肩上就会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