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a市已经九年了,此时傍晚的霞光辉映在城市上空,似乎接连点亮了城市内的霓虹灯。
比肩行人,车水马龙,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许邻秋的眼里从一副黑白素描变成了一副色彩鲜艳的油画。
运输公司比她先到,运输人员正将一个个贴着易碎标签的微扁货物搬进公寓楼。
计程车停在货车后,许邻秋一眼就看到了环着双手,慵懒倚在公寓楼门边的时悸。
烫染了的蓝黑色大卷发蓬松随意,曲线一览无遗的贴身睡裙,还欲盖弥彰地披了件半遮半掩的白纱外套。
难为她刚起来就站在门边接她,许邻秋有些失笑。
时家和许家都住在同一片小区,她们从小到大无话不谈,甚至八年前,她一意孤行只身去到f国坚持学习自己喜欢的,也只有她一个人支持她。
看到她下车,时悸桃花眼弯起来,抬起还夹着小半只烟的手朝她挥了挥,直起身子走过来。
许邻秋才拿出行李箱,就看到有一辆私家车停在了计程车后,车前鎏金的标志闪人眼,一位打扮得体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急匆匆地开门往外冲。
“亏你还知道出来接我!”
“你凭什么单方面宣布分手!竟然还发wb声明!”
时悸停下来,看着面前泪水涟涟的前女友,又察觉到不远处明晃晃的闪光灯,第一次没了好脾气,皱起眉放冷了声线:
“已经提前知会过你了不是吗?分手礼你也已经收下了,既然你非要再闹这么一出,那么以后和时娱有关的资源就和你绝缘了。”
余菲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只是跟时悸以往的那些女朋友们一样,公开交往时火一把,被分手时哭着炒作一番,趁着短暂的交往时间,哄这位时娱继承人开心,争取拿到资源后一飞冲天。
她只是觉得众星捧月的时间太短,想趁最后再挣扎一番。
怪只怪这个一出生就站在顶端的人太过喜新厌旧,太过薄情。
她咬牙满腔屈辱,想求情,却又想到什么,扫了眼暗处的摄像机,强忍着惧意道:“那又如何,时悸,你扪心自问你对你的每一任
女朋友都用过哪怕一点点真心吗?我们对你真情以待,你呢?”
“像你这样随意践踏别人感情的人,我祝你永远都得不到你喜欢的人!”
……
“都各有目的,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何必呢,还有,小姐,都这么晚了,你妈该喊你回家吃饭了~”
“……”
一道温和舒适的声音突兀地冒出,余菲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拖着行李箱款款停在时悸身边的漂亮女人。
没错,即使她混迹娱乐圈多年,见过的美女无数,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反应便是美,她弯弯笑眼,鼻尖一颗小黑痣,微卷的褐色长发扎了个低马尾,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是一种温雅别致的美,让人挪不开眼。
但,如果仔细感受就能从中察觉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样气质斐然却又笑里藏刀的人物即使余菲似乎从未见过,但却丝毫不敢再轻举妄动。
“快烧到手了。”
许邻秋别开视线,含笑拿掉时悸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又拖着行李箱率先往公寓楼走。
“你再晚点给我打电话,恐怕我就睡深了接不到你了。”
时悸这才反应过来,几步追上她,又微微探头看了眼她那双熟悉的一笑便快要看不到眼眸的笑眼,心情大好地抢走她手里的烟头,勾起唇角:“别烫到了。”
她微微偏头,扫到被彻底无视掉的余菲踏踏脚走了,边弄灭烟头,将它扔进垃圾桶,唇角勾得更深了:“要你管什么?被拍到了等会就得跟着我上热搜,不出一会,网上就得猜测是你许大小姐回来了。”
许家是著名的演员世家,一屋子的影帝影后,因此对这个职业也执念颇深,许邻秋更是自小便参演了不少电影电视剧,天赋好到七岁便拿到过最佳新人奖,一双灵动的笑眼,路人缘极好,本是前途无量,偏偏,她最爱的是绘画。
祖传的偏执,偏执到,和许家关系闹僵,远走他乡,这一走便是九年。
“没关系,我明天就回去看看。”
时悸思绪纷飞,却被这句话惊到了,她跟着她的步伐走进公寓楼。
运输人员已经基本都在楼上等着
了,两人走进电梯,并排而立,她按下楼层,才终于耐不住地微微偏身看她:“回来就好,欠的那些钱你不用管的,我会还……”
“那是我欠的,要你还什么?”许邻秋仍旧含着笑,只是视线望向前方,隔着厚厚的电梯门,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
艺术,没有经济支撑都是灾难,这么多年,她欠了太多。
九年前,她高中毕业,为了志愿和家人闹僵,她无法,只能带着外公去世后留给她的一笔钱准备离开。
只是想要继续绘画,这笔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颜料,纸张,画笔,她习惯了用最好的,她带着满身的刺不肯将就。
直到时悸带着合同来找她,她说她要自己创业开公司,她说她需要一笔投资,让她入股。
明明只是一个还没进大学的稚嫩/女孩,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想要开公司,但许邻秋还是不带丝毫犹豫地将‘梦想’托付给了她。
后来,大学四年,时悸的公司逐渐蒸蒸日上,她也如愿以偿地在f国甚至整个华国崭露头角。
后来,她说公司倒闭了,负债累累,她作为股东也欠了很多钱,让她回来。
“并不是因为钱,而是你看我这一年状态很不好,所以想哄我回来吧。”
她成为了最年轻的,最富有想象力的画界新锐,受两位画界泰斗指点,她的画甚至一度被炒到了天价。
可去年老师的去世,让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小邻,老师很欣慰,但这么些年却一直没说,你的画里,缺了几分人情烟火……”
这一年里,她没再动过笔,每每这句话徘徊在脑海间,便令她无法下笔。
即使待了九年,好像也捂不热一座陌生的城市,在那里,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了。
在这九年里,她好像失去了很多,像点缀在白纸上的一个黑点一样,望不到头的孤寂。
电梯门打开,时悸并未回她,但很自然地便察觉到了她笑眼下的失落。
她上前一步,微微抱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回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放松放松,我陪着你。”
许邻
秋感怀地笑了,声音温柔而坚定,由衷地道:“谢谢。”
谢谢这么多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
……
时悸被她忽然的这句谢闹得有些别扭,又松开她将行李箱推到电梯外,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邻子,我们等会去虹醺玩吧,姐带你找找灵感。”
虹醺,是a市富家子弟聚集的娱乐场所,因为需要手持会员卡才能进入,成为了不少富人的象征。
“啊?”许邻秋被她逗笑,还有些懵,走出电梯忽然似乎梦回了高中时代。
操场上的阳光青草,那是独属于校园的青春气息。
时悸趴在操场一角的围墙上,朝着下方的她伸出手:“快点,别被发现了。”
“已经被发现了。”她抓住她的手,淡定地朝左边一指。
她记得,金黄银杏飘落的树下,站着就住在隔壁的妹妹伊臣青,比她小两岁,沉静又懂事,还是学生会会长,拿着个记录本。
她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记得自己习惯性地露出笑容,习惯性地装无辜,装亲切。
“青青,姐姐画纸不够了,和你悸姐姐去买,你一定不会记我们的吧?”
“是吗?”她笑着眨眨眼。
其实,只是时悸怂恿她去虹醺玩。
伊臣青放下笔,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许邻秋还记得,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绯红的耳廓。
是被气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