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州武陵县,位于沅江入云梦泽的江口上。一条沅江,贯穿了大半个荆楚西部,加上密密麻麻的沅江支流,从武陵县可以逆流而上,通辰州、永顺州、靖州、保靖州以及黔中的思州。
所以王云决定在这里设立一个转运中心。与岑国璋协商后,保举唐峻来为抚院转运大使兼武陵县县丞,坐镇这里,负责转运经云梦湖运来的粮草、兵甲和其它物资。
这里是辎重转运中心,王云很重视,在这里巡视了四天,顺便等到了岑国璋。
这天,王云、岑国璋、景从云、姚锦棠,四位负责思播平乱的文武主副官,汇聚一堂。也把宋公亮、罗人杰、王审綦、赵应星、岑毓祥、唐峻来等人叫到一起,召开了第一次“前敌会议”。
“益之,说说你的平定思播之乱的想法。”
“好的老师。”岑国璋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老师的官职里,有节制施、靖、思、播、顺、水、普、宁诸州制置使。而我的官职,也有施、靖、思、播、顺、水、普、宁州宣抚使。这就很明白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平定这八州的土司之乱。”
“所以,我先把这八州的情况说一说。”岑国璋环视一圈众人,看到大家都用心地在听。
“施州,在江汉境内,其实还包括永顺州,有土司十五位。势力不算太大,且早就服王化多年,平时都受岳州府管辖羁縻。除非是我们平乱大败,兵火波及荆楚,这些土司才有可能趁乱从逆。”
“靖州,有土司五位,平时受辰州府管辖羁縻。那里多苗民,与黔中、南桂的苗民瑶民往来密切,但同样也服王化多年,周围还置县三地。情况跟施州、永顺州一样,加以警戒即可。”
“保靖州就不说了,那里仅有三处土司,势力弱小。朝廷还在那里设保靖镇,用于弹压威慑荆楚黔中交界的这些土司们。”
“普州在黔中西南,与云岭、南桂交界;水州在黔中西北,与云岭、巴蜀交界;顺州在黔中正南,与南桂交界;宁州在黔中东南,与荆楚、南桂交界;播州在黔中正北,与巴蜀交界;思州在黔中东北,与巴蜀、荆楚交界。其中思州又分思州和思南两宣慰使司。”
岑国璋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一张地图。
“这是我大顺朝西南地图,是我托老师从兵部复制了一份过来,然后再结合收集的实际资料做了补充。”
直接上图,大家一看就全明白了,胜过岑国璋叨叨半天的效果。
“从前盛朝初年开始,朝廷在黔中矩州、黄州设府县,准备设布政使司。可惜受牵绊太多,加上黔中这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地瘠民贫,一旦设省,朝廷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人力去扶助。”
“前盛朝朝中各方意见不同,扯了十几年皮后,最后也懒得花心思。所以大部分地区还是土司在管,矩州等府县,也是云岭布政使司代管,实际上基本处于没人管的地步。到那里去做知府知县,等于是被流放,都先要交代好后事再去。因为极有可能不是死于瘴疫,就是死于苗乱。”
“到了本朝,最先设立了提学司衙门,准备以教化百姓入手。可是学子们考个秀才都去云岭赴院试。山高路远,野兽蛇虫出没,有去路没归路,还不如在家老老实实种田”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岑国璋终于转到重点。
“其实我们这次平乱,主要是思播两州。播州是主将,思州是副将。而这两州的土司,关键在播州宣慰使杨易怀,思州宣慰使田文虎和思南宣慰使田业道这三位。这三位拿下,其余普州安家,水州宋家自然服威。顺、宁州二十几位土司更不用说了。”
“经过这么多年推恩分化,播州现有一位宣慰使,八位安抚使,算起来有九位土司。其中有七位姓杨,其余两位跟杨家也有着千思万绪的关系;思州现有两位宣慰使,六位安抚使,三位镇夷使,算起来有十二位土司。其中有六位姓田,还有三位跟田家是翁婿等亲戚关系。”
“黔中这地方,山高林密,瘴疫横行,不适合大规模行军布阵。所以我老早就向老师建议,平定黔中,当以经济为上,攻心为次,武力为辅。”
这时王云开口说道“益之的建议,老夫听了后,感触颇多,认为是良策。光本朝,对思播两州就用兵四次,最大的一次杨昂之乱。每次都是损兵折将,耗费巨大,却无功而返,还助长了土司们的嚣张气焰。”
“不过从前朝到本朝,朝廷对思播等地的多次用兵,也算有些效果。首先迫使他们不得不接受推恩分化令。宣慰使司分拆为军民安抚使司,由一地独尊变成仅仅一地独大。一代传一代,年岁久远,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淡薄得差不多了,给了我们分化瓦解的机会。”
“这次皇上和朝廷对我们寄予期望,希望我们能够一举拿下思播两州,割掉这两处从前景朝末年就延续下来的西南毒瘤,让黔中诸地得沐皇恩。任务很艰巨,但机会也很大,就看我们用什么良策!但是前车之辙告诉我们,一味用武力是不行的。
说了一会,王云示意岑国璋,让他继续。
“老师刚才说了一味武力不行,原因也不用说了,到了辰州你们就知道了。黔中比辰州还要山高林密,几万兵马撒下去,就跟胡椒粉撒在这云梦湖里。到时候就是我们势单力薄,人家躲在树林草丛,想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我们。”
听到这里,众人都心里神会地点点头。
“说经济为上,先说说思播两州的土司为什么强盛,为黔中诸土司之首?大家看地图,可以明显感觉到,思州境内有乌江,有清水江,可以直通巴蜀的长江和荆楚的沅江,是黔中地区通往外界的重要渠道。”
“播州,境内好像没有大江大河,只是黔中陆路的北大门。但是我们要看到,离它不远是哪里?泸州的富顺啊!那里有井盐,每年产盐三百多万担。我查过户部的档案,黔中各地的食盐,五分之一是从荆楚东运进来的淮盐,其余的都是泸州的井盐。”
“这么多地方的百姓食盐,都把控在播州手里,加上与巴蜀的陆路往来,所以播州土司才会强盛,才能一呼百应。思州也是如此。思播两州能够号令黔中诸州,不是他们兵强马壮,而是他们把住了其余诸州土司们的经济命脉。”
听到这里,众人眼睛不由一亮。在心里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这些土司手下都是土苗狼兵,都差不多凶悍。而且黔中那些地方,也养不了多少百姓,每家土司手里的兵都差不多,谈不上谁强多少谁弱多少,有压倒性优势。
关键是各家土司都是据寨而住。主山寨都是修在地势险要的地方,易守难攻,有器械的朝廷大军都很难攻打下来,其它土司更不可能打下来。看历年的邸报,土司之间互相内讧武斗,绝少看到谁把谁家的主寨打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偷袭对方的坝子苗寨,抢一把算了。
所以说谁也不用服谁,你是朝廷封的土司,我难道就不是?干嘛要听你的?但是你被人家卡住食盐和商路的命脉,那再牛笔也得服个软啊。
食盐没得吃,买不到外地的针线、铜器铁锅、棉布丝绸,不用对手打你,下面的人都能把你搞死。
等到大家都消化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岑国璋看向老师王云,得到首肯后,开口说道“好了,现在来说说我们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