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玥和吴瑜,像是黑夜里两只萤火虫,成为园子里所有人的焦点。数百只眼睛看着他俩,嫉妒、巴结、冷漠、不屑,无数的目光在空中飞来飞去,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看着被人众星拱月一般的哥俩,岑国璋倒是没有什么波澜。
他们只是昌国公的两位小公爷,就算是昌国公本人又如何?根本不是一路人,。”
岑国璋瞪了他一眼,“少给大家伙招祸,一桌子菜,还堵不上你那张破嘴!”
吴瑜如同是冬天百花园里的腊梅,一枝独秀。
他满脸春风地跟众人打着招呼,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猛然间看到岑国璋,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脸上还是春风一般的笑容,语气却没有那么客气。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吗?”
“今天是贤良雅士们汇集一堂,你这俗人怎么来了?”吴瑜的脸肌终于恢复正常,板着脸说道。
嘿,见面就呛我,能耐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居然在我娘子以及两位,嗯,那个大丫鬟和厨娘面前,胡说八道,卖弄骚情!
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敢打你!
“我在国子监读的就是贤良博学科,你说我是不是贤良雅士
?”岑国璋讥笑地答道。
小子,论斗嘴,你还嫩点!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我现在就能怼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你只是还在读,还算不上贤良博学!”此时的吴瑜就跟一只见到死对头的小公鸡,全身上下的羽毛都竖起来了,斗志昂扬!
“我好歹还在国子监就读。吴公子,瑜三爷,你老人家在哪里就读?”
吴瑜的脸红一会白一会,就跟唱川剧的变脸一样。
岑国璋早就从玉娘那里听说过,满昌国公府的女眷们都夸吴瑜,天资聪慧,读书那是过目不忘,诗词挥笔有神,偏偏就是不爱读经义。
不好制文也罢,你多读史农兵杂书也行。不,人家就好读个《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言情小说,没事就跟姐姐妹妹厮混在一块,宁可吃胭脂,也不愿灌墨水。
所以这位瑜三爷,上学比上坟还要痛苦不堪。偏偏老太太、太太都溺爱,拿他当眼珠子。现在都十四五岁了,还在族学里跟着一位“名儒”老举人厮混,就这,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岑国璋一招直中吴瑜的要害,偏偏还不愿意就此放过。
“这满园子里不是举人就是进士,我区区一介秀才,只敢躲在这角落里,虚心倾听教诲。看瑜三爷这傲视群才的样子,不知瑜三爷是哪一科的进士老爷?”
旁边那桌有人在喝茶,听到这话,噗嗤一声,吐得满地都是水。
太狠了,赤裸裸地打脸啊。谁不知道瑜三爷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绣花枕头,人人夸他满腹锦绣,偏偏连童生都考不上。
吴瑜气得脸都青了,满腔的怒火鼓捣着肚子的话,没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什么文章经济,什么忠孝道德,考来考去,还不是考出个禄蠹来!我羞于为伍!”
这地图炮一开,整个园子无一幸免。
吴玥在后面脸都白了。
完蛋,回去非得被老爷骂死不可,一顿家法也逃不掉。可是老爷打了这位合府上下的眼珠子,老太太、太太肯定会把帐记在自己的头上。
跟着你出去,为何不拦着!
嘴巴长在他那张大脸上,自己总不好脱下袜子,把他给堵上吧
。
唉,我是招谁惹谁?
吴玥连拉带拽地把吴瑜拖到一边,轻声说着话,“我的瑜三爷,你说什么呢?”
吴瑜红着眼睛,反问一句,“二哥,你也跟那些禄蠹一样,也要埋汰我吗?”
什么?你还委屈了!
吴玥恨不得上前去一把掐住吴瑜的喉咙。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不知人情世故的傻子弟弟!偏偏自己是庶子,礼法地位上要低一阶,说不得骂不得。
丢下他不管,回去他再一告状,反倒全成自己的罪过了。吴玥把一口后槽牙都咬碎了,阴沉着脸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传到老爷耳朵里,自个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吴瑜的脑子终于飞回来了,他把刚才说过的话回放了一遍,发现自己会遇到一大劫数,搞不好要渡劫失败,灰飞烟灭。
他一把拉住吴玥的衣角,苦苦哀求道,“二哥救我!”
吴玥扫了一眼园子里,发现大家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边在不停地往这边看。应该是吴瑜的话,像一阵风,传遍了整个园子。
这里坐着的不是举人就是进士,像岑国璋那样的秀才都少之又少。吴瑜刚才一番话,把这些人全部扫进去了。部分人听到这话后,暂时没有站出来怒斥吴瑜,已经很给昌国公面子了。
但是他看到另外一部分人听完传言后,激愤不已,在那里跃跃欲试,准备上前来打脸。
救你!谁来救我?
老爷花了那么多钱,跟其它几家勋贵家联手组织了这次聚会,为的就是让勋贵中的几位后起之秀,在士林里扬名长脸。现在要被人把脸打得啪啪响,到时候我这花骨朵一般的脸,也保不住,肯定要被老爷抽肿了。
“益之,你怎么跟昌国公的瑜三爷呛上了?”夏自省好奇地问道。
“因为他长得比我帅,就是看他不顺眼!”
岑国璋的回答让几位好友哭笑不得。曾葆华在一旁笑骂道:“益之,正经说话!”
“这小子,就是一胭脂堆里的屎壳郎,就爱在女人周围蹦跶。他表妹,就是陈如海陈大人的千金,嗯,独女大小姐,跟我娘子一路结
伴北上,成了闺蜜,然后时常受邀到昌国公府去做客。结果公府里的马桶盖没盖严实,把这小子给漏出来。”
“这小子在自家姐妹面前没有男女大防也就算,反正再乱炖,也是烂在他们昌国公府这口锅里。偏偏这小子凑到我娘子跟前,先是赞叹我娘子的美貌,一听说她已经为人妇,就在那里说什么好好花朵一般的女子,非要嫁人,沾了男子浊气,变得死气沉沉。”
说到这里,岑国璋忿忿地说道:“你们听听,这像话吗?
夏自省噗嗤一笑,“这种话,瑜三爷真说得出来。”
林泽友在一旁却有些不豫,“此人说话不经脑子啊。他这些话,听着是极敬爱怜惜女子,可你不能这样说这样做。你是说痛快了,那女子怎么办?嫁人还是不嫁人?嫁人,如你所说,失去了灵性,不完美了;不嫁人,父兄嫌弃,你养啊?”
“所以说,你这要是敬爱怜惜那些女子,就挺身而出,发力去改变那些陋俗。就算改不了全天下,把你昌国公府那些女子的命数改一改也行。可他有没有这么做?没有!反正嘴巴说,比实际行动要轻松多了。“
听到这里,岑国璋拍案叫好,“林兄,你这番话真是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