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在高邮州附近的清水潭码头停泊。这里是运河紧要码头,天色将晚,除了岑国璋一行四艘船只,还停泊了不少船只。
在江宁,岑国璋带着韩苾的书信,跑去拜访了户部郎中、东南诸海关都转运使陈如海陈大人。
原本以为只花费很短时间的。
自己只是七品芝麻官,人家可是东南财神,看在韩苾的面子上,客套两句后怕要端茶送客了。
想不到这陈如海居然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和事迹,看来那笔银子没白花。
他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勉励岑国璋入了国子监当好好进修。并暗示道,到了京师,最好择一位大儒名士,拜为恩师。
听到这话,岑国璋知道陈如海确实有几分真心实意,当即更加客气。
陈如海又把家里的西席吴雪村请来作陪,三人畅谈了许久。吴雪村七年前中得进士,后来被外放为知州。只是被同僚嫉恨,寻机参了一本,然后被革职。
他无脸回故乡,便托了座师同门,投到陈府做了西席,专门教诲陈如海的独女陈绛珠。
陈如海还留岑国璋用午饭,酒席间,他拜托岑国璋一件事。
说是他发妻过世三年,独女也逐渐长大,外母老太太十分想念这位唯一的外孙女,几次派人来江宁,想接绛珠去京里住段时间。
陈如海计划安排吴雪村护送陈绛珠主仆十几人进京,顺便为吴雪村谋个起复的机会。
现在岑国璋要进京,同行的还有新科庶吉士、巡按御史曾葆华,那是最好不过。于是就请求让其女的船只同行,路上好有照应。
这是顺带手的事,岑国璋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他们一行就多了一大一小两艘船。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如海居然是昌国公府的女婿,他那过世的夫人,正是昌国公的胞妹!
“相公,又准备过去小聚?”玉娘一边在给岑国璋整理衣冠,一边问道。
“是的,今儿是茂明兄相邀。他这些日子很是苦闷,一肚子话想跟我说。”
“出了什么事?”
“他在江宁拜会了在两浙当巡按御史的同年,听过两浙那边的情况,很不好。地方豪强
,高门世家,拼命地兼并良田,然后全部用来种桑叶,养蚕纺丝。失地的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些年,已经陆续发生几十起民变。现在衢州、处州、严州、金华四府交界的州县,啸聚山林的百姓有十数万之众...”
“两浙沿海州县的部分世家,居然暗中勾结东倭浪人,阴养死士...种种弊端,遍地皆是。茂明兄说,他那位同年才查了几件相关的案子,深夜就有东倭浪人偷袭,杀死护卫衙役。他那位同年仓皇翻墙,才逃得性命。”
“两浙乱成这样,朝中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豫章又有乐王这个隐患,万一两者勾连,两江东南,朝廷财赋重地,怕是要被毁于一旦。”
“想到这些,茂明兄就忧心忡忡,找我商讨个计策。我连两浙都没去过,有个屁的计策,真当我是神仙?”
听岑国璋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玉娘不由咂舌道:“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现在那边糜烂成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朝廷邸报里根本没提过,我还以为东南安宁,天下太平。现在看来,应该是瞒上欺下老一套啊。”岑国璋一脸为国操心的忧郁。
“相公好好劝劝曾大人,总会有办法的。”
“娘子放心,我会好生劝道的。再说了,还有吴雪村。这家伙,绝顶的聪明,更长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是啊,心眼太活泛了。他知道茂明兄前途光明,又是昱明公的爱徒,这两天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在劝慰茂明兄。”
“相公说得是。这位吴先生,上次来回访,妾身在后舱隔着窗户见过,确实长得一表人才。正如相公所言,那双眼睛太活泛了,有些心术不正。”
穿戴好后,常无相腋窝里夹着一盏气死灯,好回来时照明用。他走在前面,岑国璋跟着后面,施施然走上了曾葆华的官船。
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透,岑国璋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无相,不要点灯。”
“小的知道。又不是第一天走道。”常无相答道。
岑国璋下了船板,探出头看了看自家的船只,灯火通明,一切照常。
“无相,咱
们走!”岑国璋搂着常无相的肩膀道,“无相啊,陈二婶帮你介绍的王道士家的二闺女,中意吗?”
“中意!”
“你能不中意吗?那姑娘,长得俊,手脚勤快,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孝敬老人,爱抚弟妹,邻居没有不翘大拇指。陈二婶要不是打着本老爷的旗号,人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肯嫁给你这个五大三粗的花和尚。”
“嘻嘻,那是托老爷的福。那姑娘我远远的见过,胸挺屁股大,肯定能给洒家生好几个小和尚,正合我的意!中意,中意的很!”常无相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块去了。
“中意就好。而且啊,你老丈人王道士,曾经当过十几年的道士,拿过朝廷度牒的正经道士。后来才还俗成家,可毕竟是道士。现在你娶了道士的二闺女,算不算代表佛门压倒了道门?”
“当然算压倒了。”常无相嘿嘿地笑道。
“过几个月回豫章,你去匡山请师父下山喝喜酒,见到你把道门压在身下,你师父能不夸奖你吗?”
“嘿嘿!嘿嘿!”
“聘礼已经下了,王道士的二闺女是跑不了,肯定是你这花和尚的婆娘。等跟着老爷我从京里回来,你俩就成亲。送给你的小院子,都预备好了。无相啊,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过几年的某一天,太阳西落,你坐在院子中间的树下,前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盆猪脚,一盘鸡腿,还有一碟花生米,再有一壶水酒。你婆娘在旁边奶着最小的孩子,跟你一起看着大小子跟二丫头在那里打闹。然后你啃一口猪脚,再抿一口水酒。和尚,我问你,这小日子美不美?”
“美!美得很!”常无相一脸向往地说道。
“老爷对你好不好?”
“好!好得很!”
“那你肯不肯帮老爷保守秘密!”
“当然肯。上回在江宁城,你被樊盟主灌醉了酒,扶到后楼客房的事,我可一个字都没说,跟...嗯,跟谁都没说。”
“你个和尚,知道老爷我中了毒手,怎么不上去搭救?”
“嘿嘿,樊盟主那么漂亮,被她灌醉了,不是坏事,是好事。”
“你个花和尚!”
“都是跟老爷学得好!”
“你们这些人啊,跟在老爷身边,没多久个个都成人才了!”
两人搭着话,不一会就来到前面一艘船边,刚上船板,两位精干的老妈子迎了上来,笑吟吟地说道:“姑爷来了,我们小姐在里面等着。”
岑国璋自去后舱,常无相自觉地转向前舱,瓮声问道:“有猪脚吃吗?鸡腿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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