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得贵难道也被人魂穿了,而且是被一位键盘侠附体了?但凡有一点官场常识的正常人,是万万说不出刚才那席话。
岑国璋不敢相信地看着憨态可掬的尤得贵。心里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你是不是昨晚上喝你老婆的洗脚水喝多了!喝得脑子秀逗了!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做个中人,让自己跟韩大能一笑泯恩仇。你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就敢出头来当和事佬?
还有,你这明目张胆地插手西厅三房的人事,还一动就是刑房掌案这个最要紧的职位,知县都没你这么胆大。你丫的昨晚壮-阳药吃多了,到现在药劲都没过?
到底是谁给了灌了迷魂汤,让你已经丧失做人的基本思维了?
必须要顶回去!想起韩苾在别院里跟自己说的话,岑国璋知道尤得贵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自己这些日子一直保持对他的“十分尊敬”,无非就是表面功夫,就跟一顿丰盛的断头饭是一个道理。
想不到他却当了真!老尤,你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明白“人生如戏”这个道理吗?
“尤大人,更换刑房掌案,需要县尊大人的首肯用印。”岑国璋沉着脸回答道。
“现在知县有事不在,县衙由我做主!”尤得贵眨巴着眼睛,拼命地暗示着岑国璋。
赶紧答应下来,只要你配合我打响这头一炮,我这县丞的牌子就立起来,以后就跟着我吃香喝辣的。
岑国璋看向尤得贵的眼神更冷了。这会他有点体味到,那位叫肃忠谋的臬台知事,看苟一时等人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尤得贵这厮,丁艰不报,已经是重罪,还敢在这里作妖。就算韩苾没有写信弹劾他,也离死期不远。
县衙里上下多少聪明人,你屁股底下那点破事藏得住吗?或者你这样的智商和情商,瞒得住谁?
大家不发作,不是惹不起你,而是在评估付出和收获。谋定而动,才是政治成熟的表现。反观这位县丞大人,拉着自己跟茅易实喝了一次酒,听了一箩筐不知真假的奉承话,就以为笼络住属下,心里有了所谓的底气。
然后趁着知县离开几天,玩些小
动作。关键这些小动作还是要自己自带干粮去当炮灰的那种。难道那晚宴会上自己表演得太成功,让尤得贵真得以为自己是二傻子?
你自己是傻子呢?还是把别人当傻子?
“不知道大人能用印吗?”岑国璋不客气的问道。
按照朝廷律例,官员出缺或未到任,副职或下级官员暂时接管官印,代理职务,叫护理。胡思理只是去府城出差几天,怎么可能让尤得贵护理知县一职呢?不是护理,就根本用不了印,做不得主。
尤得贵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半晌说不出话来。站在一旁的韩大能这时开口了,“岑大人,你如此驳回,也太不给尤大人面子了吗?”
岑国璋站起身来,走到韩大能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韩大能感觉到自己是黑夜荒野上一位孤独的旅人,被一只凶悍的恶狼盯着。那双不带一点怜悯,生冷得如同冰块的眼睛,看得他后背冷汗直冒,浸湿了背心。
突然岑国璋笑了,这更让韩大能毛骨悚然,一直强撑着的双腿忍不住哆嗦起来,差一点就瘫软在地上。
“韩大能,听说你跟侯三的关系不错。有空多去看看他,向他多取经,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岑国璋微笑着说着话,可是话语的寒气就像寒冬腊月星子湖上最刺骨的风,嗖嗖地直往韩大能的心窝里钻。
“尤大人,属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了。”岑国璋冲尤得贵拱拱手,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刚出屋门,韩大能扑通一声,全身瘫软在地上。
出了西偏院,转了个弯,岑国璋看到茅易实站在一角,等着自己。
“老尤失心疯了?”岑国璋开口问道。
“老尤不容易,都五年了,憋了都五年,前后两任知县,把他压得死死的。要换做我,也失心疯了。”茅易实幽幽地答道,“还有,上回请我们喝酒,我们哥俩表演得太过了,让他以为县衙官吏尽入彀中。”
岑国璋也愣住了,缓缓地点头道:“是啊,我们太过了。没想到老尤一把年纪,还这么单纯,以为我们真的对他暗中归心。现在被有心人一挑拨,想趁
着县尊大人不在,一振雄风。真是造孽啊!”
“老弟,我接到消息,说昨晚老尤在东二坊如意楼快活,悄悄跟白秀才、韩大能两人会了面。”
原来如此,岑国璋知道有心人是谁了。
“老尤也真是太好忽悠了吧?”
“呵呵,溺水者拿稻草当救命绳罢了。老尤自作自受,我们不用管他。不过岑老弟,我刚刚接到消息,臬台衙门押送苟一时的船只,在洪州县昌邑镇附近的章江水面上,因为夜色太黑,两艘官船不小心互撞,分别撞出个大洞来。臬台衙门的那些官差只顾着逃命,顾不上苟一时等人。”
岑国璋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苟一时等人是重刑犯,按例用脚镣扣在船舱木板上,所以两百多人,全跟着船沉到江底。等到臬台衙门那些官差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捞上来时全是尸体。一具不少,明明白白的。臬台衙门已经行文,叫藩司、都司、佥都御史衙门,还有我们富口县,派人去验尸。”
听完后,岑国璋忍不住撇了撇嘴,“滴水不漏啊,主事的人,心思太缜密了。现在苟一时等人死透了,所有的罪名就可以全推到他们身上了,顺风堂算是躲过一劫。曹臬台随便交两个人出来,再罚酒三杯,这案子就风平浪静了。”
茅易实看着岑国璋,拱了拱手道:“贤弟,全在你的预料之中,厉害啊!愚兄敬佩不已。我要是有你这脑子,早就飞黄腾达了。以后弟兄遇到难过的坎,还求指条生路。”
“茅兄这话说的,我们现在不是在一条船上吗?”
“哈哈,”茅易实学着韩苾的样子,笑了几声。只是人家韩尚书笑起来还是那么儒雅,他笑起来,却像夜猫子叫。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岑国璋,拱拱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