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桌上几乎都是肉菜,二毛便炒了两盘青菜,顺便再搭配一碗蛋花汤,找到后厨的小二帮他端了出去。
还好上午送来的菜一直搁后厨阴凉处,这般爆炒过后水分并未缺失,绿油油地看起来倒是十分对人胃口。
“将军,菜全好了。”
二毛推门而入,只是刚刚拉开门的一道缝隙,他便察觉有些不对。
好浓的酒气!
待完全进入房里,二毛才发现他那剥削老板蒋黎书似乎早就喝上了,也不好好坐在桌前,一屁股就蹲坐在了地上,倚着桌腿往嘴里灌酒。
环顾一周,发现已无他人,便将菜盘子搁在了桌上,低下身靠近蒋黎书问:“将军,王爷他们呢?”
说来奇怪,蒋黎书脸色如常,只是眼睛微眯,吸了吸鼻子,举着酒壶咂了几口,好一副潦倒落寞的模样。
“我哪儿知道。”她变换了一个姿势,将酒壶抱在怀里。
二毛是无可奈何了,他攥住蒋黎书的胳膊,想要将人扶起来,奈何蒋黎书太重,又成心不愿意从地上起来,任凭二毛生拉硬拽,可她依旧俨然不动。
“将军,您想喝酒,也别大白天的喝啊,待会儿还要回兵部述职呢!”
“去个屁,老娘没心情!”蒋黎书拂开二毛的手,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又踉跄几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看见街道上人流如织,蒋黎书垂下眼皮,揉了揉鼻子,喉中苦涩,不知是酒还是其它缘故,心里酸酸涨涨,就像堵了一个秤砣似的,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她倒是想像寻常的女子哭一番,可眼里好似塞了一团棉花,将她眼眶里蓄攒的雾气吸了个透透彻彻。
原来流不下泪来,也是一种十分难受的事,但是自己为什么哭不出呢?蒋黎书在心里细究了半响。
想不出来原因,蒋黎书又连灌了几口酒下肚。
“哎哟喂,将军,您还有事撒,这么个糟心样子,等哈哪门回兵部?”二毛三步两步走到蒋黎书边上。
“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嘛,下次再请他吃。”不知事情始末,二毛还简单地以为郁怀瑾只是
有事先行离开了。
“闭嘴。”蒋黎书别了二毛一眼,接着又沉闷地喝起酒来。
“你先回去吧。”
得了赦得二毛如释重负,下意识哎了一声,喜滋滋就朝外走去。
掐算着时候,他这会儿赶回去应当能加入下午的操练。
刚下了楼,二毛便被一小二拦住。
“哎官爷”,您可不能走。”
“为啥不能?”二毛反问。
那小二满脸堆笑,连声道:“过会儿将军喝醉了,谁来带她回去?还有……那酒钱没付了。”
“你这人。”二毛没好气地撇他一眼,摸上腰边的荷包,发觉这瘪瘪当当的荷包,面色为难。
他略微思索片刻,揽过小二的肩,笑道:“待会儿我叫人来接将军。”
一边说话,二毛拍了拍小二的胸脯。
“放心,少不了你家的酒钱。”
虽然这小二不愿放心,但是见对方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也不好再拦,只得嘟囔几声,往后头走去。
二毛不满地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低。”随即朝外走去。
正是街上行人最多的时候,二毛走出聚春楼门口,大步流星踏着步子。
可还没走出两步,二毛忽然顿住了脚步,他一拍脑袋,开始埋怨自己。
自己怎么就能留他将军一个人在楼里呢?虽然这将军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可到底还是个女人。
心里忙不迭地后悔,二毛连忙转身回到聚春楼,又重新上了二楼,立刻推门进去。
见人还是四仰八叉地趴在桌子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二毛找了一个角落的椅子坐下,心里开始打算。
虽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可他也不知道咋去安慰人,所以还是等她喝痛快了,或者醉得不省人事后再将人送回去为好。
“怎么……嗝……又回来了?”蒋黎书打了个酒嗝,瞥过角落一眼,含糊不清地开口。
“我怕您喝醉不结账就走了,那小二将酒钱算在我头上嘞。”二毛努嘴回了一句,抱着胳膊坐在角落。
蒋黎书咧嘴笑笑,眼神中一丝落寞转瞬而过
,没再说话。
外头的光线落在酒壶散落的地上,微不可察地挪动变化着,桌上没动过几筷子的菜渐渐变冷。
楼里的客人来来往往已经走了几批,送进蒋黎书房内的酒一直未断过。
常年在军中浸淫,蒋黎书自然不易喝醉,可现在她存心就是抱着喝醉的心思,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灌酒。
也不知跑了几回茅房,就在天色稍暗下来之时,蒋黎书成功醉倒在了桌子底下。
二毛靠着椅子,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发现天快黑了,连忙擦干嘴角的口水,去寻他的醉鬼头头。
他站起身,四下环顾一周,没瞧见人,便以为蒋黎书走了出去。
“蠢货,你咋就睡着了呢!”二毛一拍脑袋,就要走门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酒瓶倾倒的响声。
再回头,他一眼便望见了那桌子底下,正侧躺枕着手臂睡觉的蒋黎书。
“将军,您咋搁那里面儿去了?”二毛连忙扯开椅子,低下身想把蒋黎书拉出来,奈何在察觉有人在扯自己之后,她口齿不清的骂了一句,竟然索性抱着桌腿不肯撒手。
二毛没法,只得出言相劝:“我的天哎,将军,您得回去了,难道还在在这儿睡一晚?”
蒋黎书闭着眼睛,置若罔闻。
谁能料到这喝醉后的蒋黎书这么难搞,二毛坐在地上,心里直犯难,这下是束手无策,左右没有办法。
忽然灵光一闪,二毛想到了一个人。
景宁公主!
于是二毛立刻拉过一个正给二楼送完菜的小二,掏出他所剩无几的碎银放在小二手里。
“你替我上景宁公主府送了信,麻烦公主派人来将蒋将军接回去。”
那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立刻赔笑道:“好嘞官爷,小的这就去!”
半刻钟后,景宁公主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聚春楼的门口,接着两个身影先后下了马车。
听闻公主突然大驾光临,楼里的掌事立刻迎了出来。
“蒋黎书人呢?”
郁烨踏进楼里,第一句话开口便是询问蒋黎书在何处
。
“就在这二楼,小的这就领两位公主过去!”掌事的满脸笑意,殷切地走在郁烨与谢予迟的身侧。
抬步上楼,郁烨脸色并不是这般好看,一听见有人传话,说蒋黎书蒋将军在聚春楼里买醉,她心下清明,这人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一道响亮的哀嚎声。
“将军,您不出来就不出来,踢我干嘛!”二毛揉了揉被踢到的大腿,连忙从桌下钻了出来。
一眼瞄见郁烨,那眼神仿佛见到了在世菩萨。
“参见公主!”二毛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连忙跪下。
郁烨微微颔首,清冷的视线落在桌下姿势狼狈的蒋黎书身上。
“蒋黎书,滚出来。”
站在她右手边的谢予迟,见昔日站在校练场上意气风发的女将军,如今变得这般颓丧模样,心里到底有些感慨。
“怎么蒋将军也是受了打击,晚晚不如说话温柔些?”
挑了挑眉,郁烨偏头看向谢予迟,似笑非笑地开口:“温柔?你对她温柔试试,看起不起作用?”
谢予迟立刻缄口不言,笑着朝郁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转过头,郁烨重新对着地上的蒋黎书开口。
“孤数三声,你若是不起来,酒醒后自担后果。”
也不管蒋黎书听没听见,郁烨沉着脸已经开始数数。
“三!”
桌下的人纹丝不动。
见人没有反应,郁烨冷笑一声,对后头看戏的书歌道:“将孤带来的鸡毛掸子拿过来。”
书歌应了一声,连忙把腰上别着的鸡毛掸子递到郁烨手边。
郁烨接过,拎住有鸡毛的那头,漏出柄端,啪地一声打在桌前的椅子上,震得那椅子狠狠一抖。
突然这么来一下,一旁的谢予迟眼皮微跳,抿唇后退了两步。
“一。”
这郁烨不按套路出牌也习惯了,可谢予迟没想到的是,几乎就在郁烨声音落下的一刹那,蒋黎书便从桌下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起身站定。
围观的人自然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蒋黎书摸
了摸脸上被桌腿硌到留下的印子,低着头不敢看郁烨。
“无故旷职,白日买醉,你不想说些什么?”郁烨朝蒋黎书靠近几步停下,扬声询问。
像个做错事又不承认的小孩子一般,蒋黎书踢开了脚边的酒壶,还是不发一言。
“去去去!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喝你们的酒去!”二毛是个有良心的,许是预见自己老大可能要出丑,便立即驱散门口看热闹的围观之人。
两人僵持半响,郁烨叹了口气,随手扔掉了鸡毛掸子,走上前拉过蒋黎书的手,放缓声音道:“好了,今日不怪你,回去吧。”
说完,郁烨便要带人离开,只是拉人没拉动,只好转身去观察蒋黎书神情。
“我……我想喝糖水,正街门口那家的。”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蒋黎书一脸凝重的开口,没想到最后说出的竟是这个。
“嗯,先上马车,到地方了给你买。”郁烨答应地十分干脆。
“好。”蒋黎书正面拥住了郁烨,呼出的浓烈酒气熏得她微微皱眉。
“怎么喝这么多?”不满开口,郁烨还是承受住了压在她身上的重量。
没等蒋黎书说什么,她便感到自己被强硬从郁烨身上扯开,随即胳膊就被人架住。
“晚晚力气小,蒋将军还是由我扶着吧。”谢予迟说着,便发现他扶着的人竟靠上了自己的肩膀,而且还表情狰狞,握住嘴一脸要吐的模样。
门边的二毛听到这话有些傻眼,景宁公主力气小?那刚刚用鸡毛掸子将椅子击的一震的人是谁?
“不必。”郁烨目光落在了谢予迟扶住蒋黎书的手上,表情微凝。
“书歌,你将蒋黎书扶到马车上去。”
“是。”书歌上前,从谢予迟身边接走了蒋黎书。
像甩包袱一般接来让去的蒋黎书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而且还恢复了一些神志,她借书歌的手臂稳住身形,指着谢予迟,不满地对郁烨噘嘴,“什么时候你这么宝贝她了?我借一下当个扶手都不成?”
“你再多嘴一句试试?”郁烨作势就要捡起地上的鸡毛掸子,
威胁出声。
蒋黎书下意识地往后缩,眼神躲闪,待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怂之后,便掩饰地咳嗽几声,拉住书歌朝门口走。
她觉得自己这表姐当得脸都丢尽了,偏生自己又着实不敢惹郁烨生气,只好憋屈地逃走。
等到书歌搀扶着下楼踉踉跄跄的蒋黎书离开,谢予迟复得回到郁烨身侧,笑颜逐开。
“傻笑什么。”郁烨扔了一荷包银子在桌上,接着抬眼看向谢予迟。
“没什么。”只是觉得嘴硬心软又温柔的郁晚晚更加想让人藏起来好好宠着而已。
不过后头这一句,就算是换回男装恢复了身份,谢予迟也不敢轻易说出来。
“那个……”郁烨注意到还守在门口的二毛,便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见郁烨唤自己,二毛连忙来到郁烨身前跪下,“公主有何吩咐?”
“不必多礼,你站起来说话便是。”
今天有幸见到这一幕,二毛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但同时他也有些畏惧景宁公主。
原本这景宁公主就传闻甚广,说书的都把人讲得神乎起来,百闻不如一见,现在他更加肯定,能将蒋将军都治得服服帖帖,景宁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于是,二毛在心里对郁烨愈发恭敬起来。
现在既然是得了命令,二毛便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候在郁烨边上。
“她下午,是见到了郁怀瑾?”
听见郁烨问话,二毛立刻回答:“是。”
得到这个信息,也不用了解其它,想都不用想,定是郁怀瑾亲自告诉了蒋黎书他定亲这件事。
心疼归心疼,不过这样也好,早早断了蒋黎书的念头,郁烨心想。
“劳烦你照顾蒋将军,明日孤会让蒋黎书给你赏赐。”
“谢公主!”二毛连连躬身道谢。
郁烨点头,复又对谢予迟说道:“回去吧,郁嘉遇还一个人在府里。”
谢予迟四处张望,无意间瞥见了地上的鸡毛掸子,立即就收回了视线,听见郁烨的话,心软成一片,嘴角的笑意逐渐蔓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