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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自有天意(1 / 1)

思虑片刻,谢予迟走到那崖壁前,视线顺着一连块有凸出碎岩的崖石滑过,最后落在郁烨身前,道“京雍多雨,若是杜相国将记号画在崖上,经过几日雨水冲刷,这记号也会慢慢消失,若是刻在岩壁上,我们定然已经发现,但杜相国给晚晚留的字条却不可能做假。”

“或许他用了其它法子?”郁怀瑾问。

郁烨拿出那纸条,再三读过上头的内容,却未发现他留下的线索。

“可是给我留的这纸条上,再无其它信息。”郁烨微蹙眉间,又摇摇头。

“景宁公主,可否借我看一看那留纸?”廖云淮上前说道。

没有犹豫,郁烨直接递给了他。

那纸条上也只有寥寥几字:“崇明崖底,息作引,留叶送云”,信纸最末尾,则是一个甲骨文的息字。

迅速浏览完毕,廖云淮也是一头雾水。

“孤也只是凭字面意思猜测,幼时,杜相国曾给孤讲解京雍周遭的地志之时,说过崇明山多岩穴,温瞿又正好在此居住,所以孤便认为他将陈端崔志平贪污的粮响藏在此处,息作引,意思就是用息的甲骨文形作记号。”

说着,郁烨越发不确定:“最后一句孤未解出来,所以……难道孤全错了?”

于是郁怀瑾同谢予迟都相继接过那纸条查看,但也无另外的解词之法。

“云,叶……”这都是极为普遍的景象,有什么特殊的?

“留叶送云?”谢予迟忽然笑了,只是这笑意并不愉悦,“难道诸位没有发现,这被留与送隔开的两字,都取自廖大人与晚晚的名字?”

经谢予迟这么一提醒,众人还真才意识到这点。

“送云?杜相国准备的东西,这不还没送给他吗?”郁烨勾唇,露出讽刺一笑。

正在这时,廖云淮忽的恍然大悟,随即开口:“我最后几次探望相国之时,有一回,相国在我回府之时,曾送于我一副画,那画上……似乎只有墨迹点染的几朵浮云,以及云下寥寥几枝……勉强算作树叶的东西。”

刚开始廖云淮在接过那副画后,根本就看不出那两坨是什

么东西,他曾有幸见过杜大相国亲手作画的场面,那时杜相国完成画作之后,还兴致勃勃地问自己画的可好。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先生这人物画的十分传神,弟子猜……这是北街街尾经常给先生送肉的王屠夫吧。”

那屠夫是一个声如洪钟,留着虬髯的高壮汉子。

而杜相国则是面露难色,细声询问廖云淮:“难道你未看出……我画的是你师娘?”

自那以后,廖云淮得到杜靖伦的画作之后,只顾好好收着,再也没有猜测他画的是什么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立马联想到杜靖伦后来给他的画,居然画的就是云与叶。

“廖大人,你好生回忆,那画上除了云与叶的图案,还有其它吗?例如题字题诗?”郁怀瑾紧张询问。

言以至此,廖云淮开始仔细回忆起来,那画他也仅仅看过几眼,并未细细观察,但是他有印象,画上头,确实还有其它东西。

“流光疏影后,暗物亥月开。”半响,廖云淮才一字一句的将那画上的题字说了出来。

“这……啥意思。”书歌摸不着头脑,看向一旁的书墨。

书墨摇头,轻声道:“我只知此诗与藏物的洞口所在之处休戚相关,但我才疏学浅,并不能看出其中真意。”

谢予迟听罢,转而看向郁烨。“这诗中应藏有线索,晚晚有何高见?”

郁烨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朝后边的林木走了两步,接着抬头看向天空。

“今晚,我们应当可以看见月亮吧?”

“若天色未变,今日是七月十日,应当可以。”谢予迟道。

“亥月开……”郁怀瑾抬眸,视线在郁烨同谢予迟之间流转,“意思是说那记号会在亥时出现?”

“恐怕是这般。”谢予迟也看向天际,接着估量着前方山林中最高那棵树的高度,以及树所在位置与崖壁的距离。

“前一句目的在于提醒你我应当注意树影,亥月,则是亥时那空中明月散下来的月光。”

微微点头,郁烨补充道:“至于暗物,就应该指的是

那批私藏的粮饷。”

“我见这崖壁也不过百十尺之长,所以我们定要掐准时刻,在亥时到来之时,一字排开,每个人查看这崖上映出的树荫影子,若发现哪处出现从空隙透出的光线在石壁上呈甲骨文的息字,那地方可能就是被掩藏的洞穴入口。”谢予迟接着开口。

“但孤对一事存疑。”

郁烨出声,对谢予迟问道:“按照我们的猜测,这月光会透过树叶缝隙形成息字形状,可树叶在风与雨的影响下,日日都会变换位置,而且每晚的月亮也是会移动的,他如何保持息字的状态每晚都不改变。”

闻罢,谢予迟再朝着那树林巡望一边,紧接着对郁烨柔和笑道:“并非一定要利用叶子形成光影,大有其它法子可以固定其形状。”

“你说的没错,用木板刻一个息字的镂空形状,再拴在上头也未尝不可。”

谢予迟笑意不减。接着对着众人说道:“虽然我也无法肯定此诗所含线索如我们推测一般,但眼下也只好先行尝试,如若不通,再细细研究罢了。”

“那我们要在这里一直等到亥时啊?”书歌有些为难地开口。

“我们等得,你等不得?”书墨盯着说话的书歌,没好气道。

“我倒是无所谓!”书歌不满,反而质问书墨:“你忘了公主还要吃药吗?”

经书歌这一提醒,书墨立刻皱起了眉,接着来到郁烨身前行礼。

“属下先行下山回城一趟,替公主将药带来。”

“那可是草药,还必须是热的,你是想……在这山上替孤熬药?”郁烨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书墨。

“是。”

“算了吧。”郁烨摆手,“孤还未到一顿不吃就要去见阎王爷的程度。”

说出这话后,郁烨便敏感地察觉到了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也不需要你们这般看着孤。”郁烨啧了一声,别过头:“孤这病鬼身体好着呢。”

“公主不如先行回府,我几人留下查探即可。”廖云淮提议道。

“不了。”郁烨径直拒绝。

廖云淮劝声开口:“这夜

间女子在外,总归是不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廖云淮明显忽略了另一个“女子”的存在。

“孤也想这般。”郁烨抬眼,眼定定地看向那岩壁,忽然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可是那老狐狸偏生要孤给他收尸。”

听到这话,廖云淮顿时打消了劝郁烨回去的心思。

提及此事,郁烨记忆深处那一点回忆便涌现在脑海。

十几年前,那是一次中秋宫宴,郁烨年幼,不喜周围酒气,也不愿好好坐在位置上,便由当时身为郁烨首传太傅的杜靖伦带出去玩耍。

于是他们来到了御花园的凉亭处赏月,抓住这个机会,杜靖伦准备在给郁烨教授几首品月的诗句,但是郁烨却一心只想着怎么抓住草丛间吱喳乱叫的蟋蟀。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景宁公主,你可知这诗句的含义?”杜靖伦负手,仰头遥望散着莹莹华光的清冷明月,忽而开口对身后的郁烨发问。

正把一颗从路边捡的石子丢进有蟋蟀鸣叫的草从中,郁烨趴在亭中的倚栏上,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看向天上的月亮。

“这诗的意思是说,霜神青女和嫦娥不怕冷,皆在那里臭美,还要比上一比谁更好看。”

意思倒是那么个意思,可杜靖伦总觉得有点不大那么满意。

杜靖伦回过头,开口叮嘱:“就是解释诗句,也要讲究信、达、雅,公主,你重新再译一般,尽量用词生动些。”

郁烨不合作地扭过头,嚷嚷开口:“这里不是学堂,我不想回答。”

听到这话,杜靖伦立刻想要说教一番,但又念及自己今早刚刚教导弟子要因时而学,不可揠苗助长,注意授讲方法,于是他咽回即将脱口的说辞,转而问道:“那公主如何才肯好好解释诗文?”

“太傅会满足我的要求?”郁烨看向杜靖伦,眼神放光。

预告不妙,杜靖伦硬着头皮点头:“公主且说来听听。”

“蟋蟀,太傅帮我抓住一只蟋蟀!”

“公主不可玩物丧志。”杜靖伦板着脸,严词拒绝。

郁烨顿时泄了气,蔫

蔫道:“那郁烨不会了。”

见郁烨这幅不愿合作的模样,杜靖伦十分头疼,他犹豫许久,才退让一步。

“臣自会帮公主抓住一只蟋蟀,那么作为条件,公主需得认知解释这句诗词。”

“太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郁烨瞬间精神起来,拉住杜靖伦穿过低矮的草丛间走去。

郁烨听见蟋蟀叫唤的地方,是在一排刚长至人腿脚处的红花檵木树间。

颇为艰难的弯下腰,杜靖伦拔开细密的枝叶,又小心翼翼寻找那蟋蟀所藏之处,郁烨蹲在一旁,似乎支棱着耳朵听蟋蟀是在哪儿发出叫声的。

杜靖伦正在这处专心致志的抓蟋蟀,却没注意到他们上方的亭角处突然走来两人。

直到有谈话声传来,郁烨便慢慢地将注意力从蟋蟀转移到在了亭中的说话声上。

“明日便是礼部尚书周大人嫡子的周岁宴,请帖一早便送来了,可我这贺礼都未备好。”说话的正是刚刚上任的朝官,许是月俸不甚丰盈,所以在备礼一事上颇为头疼。

“这周大人是老来得子,可宝贝着,贺礼不能怠慢,你还是认真准备一二才是。”他的同伴接着开口。

只听率先开口那人无奈一笑,“原来如此,老来得子自是不易,只是苦了你我这钱袋空空如也之人啊。”

这时,连蟋蟀一只腿都没有看见的杜靖伦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也在那尚书宴请的范围内。

“不过……”亭上,说话的其中一个官员接着出声。

“同样是这般年岁,我怎见户部尚书陈大人,刑部掌司刘大人,还有咋们位高权重的相国一等,皆无所出?”

“这……”另一人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支支吾吾半响,才迟疑道:“我虽先于你几年入朝,但在这些事上也只是道听途说。”

接着,那人又神秘兮兮地说:“我听早已致仕的前辈私下提及过此事,当初那几位老臣在辅佐尚且为太子的陛下之时,为了表明忠心,避免旧臣世袭扩大势力威胁皇权,就曾许诺在陛下确立太子之前,他们不可绵延子嗣。”

“难怪如此。”

听得认真之人恍然大悟,思索一番,又不解询问:“那杜相国为何至今还无子嗣?将来他若亡逝,谁来扶柩理棺?”

“这我也不知道了。”

将两人的话尽收耳中,郁烨若有所思的看向杜靖伦的背影,心里不自觉的同情这平日里素来喜欢为难她的讨厌老头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透过树丛看去,郁烨发现那两人似乎觉得亭中无趣,便相携离开了。

此时正好杜靖伦也抓住了一支蟋蟀,于是小心地用手指拈住它的几只细腿,递给郁烨。

突然对蟋蟀失了兴趣的郁烨还是接过在杜靖伦手里扑腾的小虫子,她掏出细纱手帕将蟋蟀包住,然后拎在手里。

随后,她缓缓开口,用软糯的声音说道:“霜神青女和月中嫦娥不畏寒冷,愿在寒月冷霜中争艳斗俏,互相比较自己冰清如玉般的姿容。”

杜靖伦听后,确认郁烨用词恰当,这才满意地点头。

随后,杜靖伦看了看天色,遂道:“公主既然不愿再回到宴席上,臣便送公主回宫吧。”

“好。”郁烨回答。

在前往永慈宫的宫道上,杜靖伦与郁烨一前一后走着路。

心里还思考着今年如何劝说乾安帝减免一些赋税的杜靖伦,不知不觉地变换成了上朝的步伐,所以一不留神走快就将郁烨甩得老远,最后记起来了,才慌忙又往回走,赶到郁烨身侧。

“公主慢着走吧,小心摔跤。”提醒一句,杜靖伦又沉溺在自己的思虑当中。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他才走没两步,便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紧接着就是一道脆生生的童音。

“放心吧太傅,孤以后会给你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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