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春回暖之时,淡粉深红的桃花渐渐开满了春山,待上午时分,煦暖的阳光照耀,和柔的轻风吹拂,楼阁上卷起帘拢,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姑娘换上薄浅春装,凭栏远望,院中,湖边杨柳依依,已然长出了层层叠叠的新枝,有几处秋千轻轻摇动,还有扎着羊角辫的孩子拿着风筝嬉笑跑过。
显而易见,这鲜少的和暖天气,很容易使人心情愉悦,一扫前几日阴天带来的沉闷。
当然,今日这般春色,也有无暇欣赏之人,这陷入破落,家破人亡的宋家,便是首当其冲。
那吏部掌司宋府一户,连带着家丁的四十多口人举家外迁,屋外的白幡都还未拆,就被换上了封条。
就在昨晚,刚刚伏罪,羁押在内牢的掌司宋碣便自尽身亡,而且就在郁烨与他谈完话,离开不到半刻钟之后。
城郊柳湖边,一处飞檐的碧瓦红亭下,几抹倩影袅袅婷婷,自是巧笑倩兮,伶仃絮语传来,引得湖边小道上来往的行人驻足观望,可尽管那亭下的女子如何貌美,却无一男子敢贸然上前打扰,因为离那不远处,便有数十位护卫严阵以待,光是这气势便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要说其中最为显眼,夺人眼球的,便是那位红衣女子,虽然她身量最为高挑,可样貌却是足以盖过这满湖春色,她滟涟的凤眸微阖,眉目间精致非常,不点自成丹红的薄唇上扬,勾得她唇下的小痣魅惑万分,这人就好似落入人间的妖物,可她偏生通身气质清净,少了俗媚,多了半分绰约仙姿。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这句诗就好似天然为那人而生,当然,是在这美人实芯儿真是个女子的情况下。
这位最为惹眼的美人谢予迟,正被范书亭几人团团围住,簇拥着坐在中央,表情似笑非笑。
虽场面应付着几位贵女的搭话,可心却飞出了十里之外。
听闻郁烨那晚回来的表情黑沉的可怕,尤其是在半路上得知宋碣身死之后,可是……
谢予迟不明白,这与郁烨有何关联?她不是去了皇家别苑拜访太子?而且身为睿王党,宋碣死了,她也应感到开心才是。
郁
烨这人身上太过复杂,藏着的东西也太多,如果让他慢慢地抽丝剥茧般清查出来,定还是要多耗费些时日。
“长玥公主,那处新开的粉桃看着十分好看,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观赏?”范书亭见谢予迟似乎在出神,便以为这亭中无趣,让他失了兴致,所以便立即做出去湖滩边赏花的提议。
相比同这些人一道来这郊外无所事事,谢予迟更愿意留在公主府膈应郁烨,但郁烨这段时间好像在刻意疏远他,那日谈话前,他还能同郁烨一起吃个饭,斗个嘴什么的,但如今碰上她人都是困难。
而且谢予迟近几日关于调查楚颖舞姬一事没有丝毫进展,便只好思量着是否能从范书亭这几人口中套出些有用信息,今日应下邀约,出现在这里,也是这个缘故。
略为回神的谢予迟微怔片刻,便笑着答了一声好。
于是这几人便三三两两地从亭边的石道而过,踏上了还仅有冒尖的绿芽草地上,顺着湖岸朝那立刻开了花的桃树走去。
范书亭自然是陪在谢予迟身侧,她不时地抛出几个话题想要同他交谈,却只收到寥寥几句的回答,看似语调温柔,谈吐有度,实则敷衍,有礼却疏离,便是谢予迟当下的状态。
“这倾乐殿的歌舞倒是十分赏心悦目,每回的曲音与编舞都令人耳目一新。”
半刻之后,谢予迟主动搭话,让范书亭有些受宠若惊。
“公主说的是,这倾乐殿乃是御前教坊,陛下对乐音颇有研究,自然重视了些,曲调皆为上乘,倒也在情理之中。”
“上回宫宴有一曲名叫千秋令,我听这曲子有些乐调并非晋音……竟带了楚颖的乐调,这是为何?难道这倾乐殿还有楚颖的乐师舞姬?”谢予迟朝着范书亭笑笑,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被这笑意微微恍神的范书墨愣了片刻,便立答道:“如今当然是没有的,倾乐殿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这舞姬乐师,必须为晋雍籍贯,往年似有几位,却也早已病逝。”
当然,病逝也是一贯的说法,但凡知道些内情的,都知道这是被人暗中清理了。
“长玥公主喜欢那支曲子?”范书亭出声
询问,又接道:“臣女正好会这曲子,且家中有一架古琴,其名鸢归,若是公主愿意,便来郡王府同臣女探讨一番,如何?”
此刻,谢予迟则想着如何在京雍城内搜寻那名楚颖舞姬,经几日的打探,这皇宫的线索似乎已经断开,所以他不得不将转向京雍城中,再者,这宋碣一倒,朝堂政局欲有重新洗牌的趋势,他需得思考如何趁着此次科举,将郁怀瑾暗中培养的人安插入吏部。
再者,据他派出的人来报,昨晚宋碣自尽之前,郁烨正好自刑部回府,所以她是否在宋碣身亡前与他见过面,更甚说,宋碣的死,到底与郁烨有没有关系?
“公……主,公主?”见谢予迟没回答,范书亭便小心开口唤了他几声。
“实在抱歉。”谢予迟侧目看她,缓缓道:“明日宫中来人,为我与皇姐裁剪春衣,实在不便。”
“公主不必在意,若公主哪日得了空闲便来郡王府喝杯闲茶,实属臣女荣幸。”范书亭有些羞怯。
“谢郡主相邀,若是得空,我自会携皇姐前来拜访。”
听到这个回答,范书亭内心满是拒绝,若是郁烨来了她郡王府,不开口倒还好,只是气氛沉闷冷清些,但她若是一开口,那还不得把她几位好友给挨个气死?
但是虽心里极不情愿,范书亭明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僵硬地保持着笑容。
范书亭的表情变化全然落入谢予迟眼中,不由得引起他一阵哂笑,他这皇姐,是多不招人待见,上回在聚春楼也是,只是想起郁烨那日突然苍白的脸色,谢予迟忽然心下一动。
“你们可得小心些,此处近滩,地可滑着呢!”远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瞥见即将踏上积泥滩地,谢予迟朝着范书亭勾唇,接着目光前移,看向前方挽手行路的几名贵女,道:“郡主,我们落下她们好远了,不如加紧些步伐?”
“好,公主,这路上有些泥泞,您小心些。”
“自然。”
紧接着,面色云淡风轻的谢予迟见范书亭的视线不在停落在自己身上,便摸向了束袖上的扣子。
随即他轻轻一扯,夹住一个袖口
于修直的指间,狭长美目微眯,随即手指一旋,那枚扣子便疾快朝前飞去,眨眼之间,便击在了前方稍稍落后的那个女子小腿处。
“哎呀!”
只听一声仓皇的惊呼声响起,那女子膝盖一弯就朝前摔去,她下意识的前扑,拉住了她右前侧的女子,其他几个见了想要去扶,却因为地滑,加上摔到之人的拉扯,皆纷纷后仰,她们正走的地方草皮稀少,加上前几日留下的水渍还在,黄泥加滑,她们便三两成堆地摔作一团,腿脚,衣裙,甚至是脸上都沾染了稀黄泥。
“你们怎得如此失态!”范书亭面上有些罩不住,便准备朝那几人走近,一旁还暗自庆幸自己并未滑倒的周汐见状,也跟着范书亭走近,却没成想突然见了自己脚边正爬伏着一只黑灰色的癞蛤蟆,于是身体紧绷,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郡主!”周汐尖叫一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范书亭极不耐烦的回答:“何事?”
“有,有……”还没等周汐把话说完,只见那癞蛤蟆朝着她腿脚的方向一跃,稳稳地落在她那鞋面上,周汐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下意识的快速后退,一下子便撞倒了正小心注意脚下的范书亭。
这下倒好,周汐连带着范书亭踉跄了身形,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那些坑洼里的泥水飞溅,连带着些泥浆,直接洒在两人的脸上。
忽略自下肢传来的疼痛,范书亭只觉得羞恼万分,但是让她一本正经酝酿在腹的说教之词,倒是一句都吐不出来了。
这一副称得上十分滑稽的场面正好落进谢予迟眼中,他眼尾轻挑,目光中流泻出一抹戏谑意味,许是没意料到自己这么一个小动作,便取得了如此成效,谢予迟此时的淡然笑意可堪得上用流光溢彩来形容。
“啊呀,你们可曾受伤?”谢予迟话虽如此,可没有一点要上前查看的意思。
周汐见自己连累了范书亭,便慌忙站身,用还沾染着泥的手去拉范书亭,小心翼翼道:“郡主……您可有大碍?”
“还傻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本郡主也摔倒了吗?”范书亭看都不看周汐伸过去的手一眼,用含着怒气的
语调招呼不远处,被这一切惊愣在原地的侍女。
于是那些候在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纷纷照顾起自家狼狈不堪的小姐。
被扶住的范书亭缓缓站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袖口被一埋在土里的尖石勾住,于是她顺带着这么一拉,刺啦一声,范书亭的右手袖子便被划拉出个大口子……
见自己有些漏风的袖口,范书亭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黑,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主子……”戾风走上前来,对着谢予迟低声道:“您可真是‘神机妙算’。”
谢予迟被戾风这句算的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打趣所惊讶到了,他回过头,眉眼间尽是笑意,“满眼春色,倒不如这一堆黄泥佳人来得称景。”
此时的谢予迟心情十分舒畅,可反观公主府的郁烨,就不是那么愉悦了。
本来就不小心染上了轻微的风寒,导致她精神不济,身体疲累,再加上从别苑郁景治那儿送来的一对经书要抄,郁烨简直就想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不起来。
“公主,属下求见。”门外,书墨的声音响起。
“入。”郁烨回答,语调间带着浓浓的鼻音。
房门被打开,书墨端着一封用松漆密封好的信走了进来,随即呈放在郁烨身前的案桌上。
“谁的?”看都没看那信一眼,郁烨便趴在了桌上,手臂垫头,侧脸盯着白纸,用支起的右手写字。
书墨下意识想要端正郁烨极不规矩的写字姿势,却想起她害了风寒实属疲累,便没再开口,只是轻声回答:“蒋小姐。”
袜子配皮鞋说
看,我这是实打实的甜宠文!(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