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风将今日查探到的消息禀报完毕,便走出谢予迟的房间,这时大多数的公主府侍从已经睡下,只有几个府卫在各个院中巡看,戾风准备像往常一样在谢予迟房间周边寻棵树闭目养神,却在抬头之时,意外瞥见一抹黑影飞快的自高墙后掠过,轻松翻出墙院。
而且,从这人的动作来看,他的武功身手绝非常人。
刚想要追去,戾风思量着是否先要去告知谢予迟,可看那人功夫,若是自己耽误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定会失去他的踪影,于是戾风立刻做出反应,寻着那道身影赶去。
跟了一会儿,戾风察觉那人洞察力也异常灵敏,遂不敢跟的太近,只能大致保持着可以判断他前进的方位,而且戾风肯定,这人既然出自公主府,那与景宁公主肯定脱不了干系。
夜晚的京雍街市渐渐安静下来,那收摊最晚的混沌摊也已经擦净了桌面,准备把炊具收进屋内,空荡宽阔的街路上只余几声悠远绵长的打更声,不时掺杂着倒在路边醉汉的低骂呓语。
谨慎跟踪前人的戾风放缓了步调,因为他发现那人在警惕的向后张望了一次,便开始向着狭窄的巷口行去,根据多年的经验,戾风知晓那人是在故意扰乱他自己的路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察觉到戾风的存在,只是干那一行的习惯使然。
想来那人也是十分谨慎的,因为戾风已经跟着他走了几十条弯弯绕绕的小道,却依旧摸不透他最终的目的地。
终于,许是已经确认无人追踪,那人似乎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行去,而且动作越发疾快了起来。
戾风愈加隐秘了身影,也随之加快速度,他运起轻功越过道道矮墙,最终停在一个阴暗巷落里,微微抬头,他便看到自己追踪的身影进入了一个令他有些尴尬的地方。
那便是京雍最大的妓院——皖香苑。
这下戾风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追进去,虽然他以往也曾跟着谢予迟进入那种地方完成任务,可要是单独进去,他不一定能像自家主子一般处理好突如其来的变故。
其实戾风今年也仅仅二十出头,面容清秀俊逸,只是万年不
变的面瘫脸,加上过于凌冽的目光,让他脸上笼上了一层令人退避三舍的寒意。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查清实在无法交代,于是戾风打定主意,从那皖香苑较低的侧楼进去,尽量做到不被他人发现,若是让人看着了,就直接击晕便是。
可还没等他行动,三只尖锐的飞刃便破开黑夜,直接朝着他的面门击来!
反应极快的戾风迅速后退,那飞刃便划过他的黑衣下袍,深深地钉入地面,不等戾风再次反应,数十枚根极细的银针席卷而来,快速而精准的直刺戾风各个足以致命的穴位,他立刻拔剑,以极快的剑法挡下银针。
紧接着,这巷中便响起一阵叮叮铃铃的落针声。
见暗器不成,那人直接上了拳脚,动作快且狠绝,也是在这时,戾风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这人有些纤瘦的身量,不过在两人对峙之时,戾风不敢轻易放松,他心知若是武功稍逊之人,或许早在那三道飞刃就命丧于此。
“书歌。”
戾风下意识地叫出这名字,只见那人在听到这话后,动作越发狠戾,似有同他拼命之嫌。
就在那人使出暗器之时,戾风其实心中就已经暗暗有些猜测,除去对武功高强之人养成的敏感,他还在细枝末节处寻出了端倪,与书歌共处一室之时,他便细心的注意到书歌在为郁烨奉茶之时,曾露出她手上虎口处生着的一层暗黄色的厚茧,专于暗器之人,都习惯以手虎口处持刃,再借力击出。
相互交手几个回合,相对持剑,武功并不逊色的戾风来说,仅仅手握着一把袖刀的那人渐渐处于劣势,当然他也似乎并不打算久战,在接着以极快的动作抛出几根银针之后,便一跃而起,跨过院墙就着蜿蜒曲折的梯道离开了。
而刚刚抵挡住银针的戾风收回长剑,黑眸微凝,望着那人刚刚出现的方向若有所思。
次日,在天色已经明亮,宫墙高楼处的鸣终响过三轮之际,一日例行的早朝便开始了,因为昨日之事,今天朝堂的氛围注定不会轻松。
果不其然,当乾安帝坐定,朝官拜礼之后,第一个奏事的便是久不露面的太史宋敬
瑜,而他即将奏请之事,朝堂上的几位都心知肚明。
可是奇怪的是,昨日还“缠卧病榻”的宋碣,今日却在这大堂之上站的笔直,没有丝毫异常的神态,就算是听着宋敬瑜言辞激烈的陈述前驸马宋碣是如何害死自己女儿的事实之时,也只是微微侧目,表情依旧带着几分倨傲。
“宋掌局,太史所言之事是否属实?”乾安帝面色不悦,似已有怒意,不过众人心中知晓,乾安帝发怒并不是因为宋碣害死了一条人命,而是他令驸马这一身份蒙羞,连带着郁烨可能都要受人非议。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宋碣居然也就径直坦荡的承认了。
“陛下,宋太史所言确实属实,微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降罪!”宋碣跪地,神情同方才简直是两个极端,他神情悲切,将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见一把年纪的宋碣伏在地上,官袍着地,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颤颤巍巍道:“犬子顽劣,也确实爱玩了些,宋太史之女也……却有其事,只是孤掌难鸣,吾儿又怎会勉强深闺之女。”
“你!”宋敬瑜怒目而视,双拳紧握。
“若不是宋澈花言巧语,臣女又怎会轻信于他!”
宋碣没有接话,只是对着乾安帝说:“纵使吾儿说了什么,既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能当真的?而且自陛下赐恩,封吾儿为驸马,臣已对他严加管教,早早便同其它女子断了联系,宋小姐为何如今才……再者陛下……吾儿如今新丧,也算上一命抵一命,若是太史不能平息怨怒,还望陛下做出其它责罚!”
说完这话的宋碣仰头,在将目光投向上方的乾安帝之时,顺带看了一眼右方毫无动作的郁广冀等人。
乾安帝向前倾身,将手肘支在膝盖上,他望着台下两人,思虑片刻,便下令道:“宋掌局以百两黄金作为赔礼送至太史府,并登门致歉,追谥宋太史之女为烈贞,至于那些宋澈生前欠下的私债,也尽快结清吧。”
“爱卿,你可满意?”乾安帝问宋敬瑜。
的确,如今宋澈已死,也无法对亡逝之人如何,当下这般处置,也是相对来说最好的结果。
宋
敬瑜压下了怒意,朝着乾安帝慢慢低下头,垂目行礼,用疲惫且妥协的声调回答道:“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