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下那人的唇色如烈焰般勾人,夏亦峥魔怔了似的俯下了身却又在离那处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可以,他不可以这般趁人之危。
但心底却仿佛关了一头猛兽一般难以自持,最后轻轻伸手在那唇上捻了一捻。那人的眉心微蹙,似乎是被弄疼了发出轻轻的一声“唔。”
吓得夏亦峥赶忙松手,见人没醒又是自嘲一笑。
出息,亲都不敢亲,自己的胆子何尝这般小了。
又是这样一言不发的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心痒难耐,在那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才在他的身边躺下。
翌日天明时,林初淮只觉得头痛欲裂,看向身旁还在酣眠的人,一些零碎的片段浮现在脑海中。
他隐约记得自己是靠在这人的肩膀上,跟他说了些话,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喝酒误事,此言倒是不虚,林初淮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宿醉的感觉才消解了些许。
这酒,他是断然不会再碰了,要是再有下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夏亦峥要是知道他这心路历程,一定会指天发誓,即便再有下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当然有些在林初淮看来不太好的事,在他眼中那可就不一定了。
待夏亦峥醒后,林初淮的态度一如往常,就好似昨夜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两人简单的用了早膳,却是相对无言,虽说是谁都没提但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贺敬之与江寒往周边村寨去送粮与考察灾民现状去了,虽说是不被理解但这事儿他俩却是一天都没落下。
当官在他们看来,求得从来都不是俸禄与官威,甚至不是被百姓理解与拥戴。他们都是凭着一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问心无愧便足够了。
城中坐镇的官员都不在,那城内分粮与安抚百姓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夏亦峥夫夫二人。
青州的粮仓原分为两处,一处建在城北与护城河相近,为的是防火。一处建在城郊供日常取用。
城北的粮仓在灾情伊始便已开仓放粮用于救济百姓,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他们要取粮便只能
往城郊去。
城郊那处,在那远离人烟的偏远地方,要想不耽误事,还是得骑马去才行。
再次与夏亦峥同乘一骑,不知为何,林初淮的内心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别扭劲儿,反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许是事态紧急的缘故,这一路上身后这人都规矩的很,既没贴上来也没说些令他不知所措的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人其实早已是心痒难耐。
怀中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而他身上的清香就这么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翼间令人心折,一低头便能看见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夏亦峥努力的吞咽了一下,赶忙别开眼看向前方。
不能再看了,再看该出事了。
林初淮身上的香其实并不明显,他一向不喜炽烈张扬的明香,而偏爱恬淡清雅的暗香。从小到大熏衣都选用沉香。沉香一贯是清甜中带了凉意,花果香中又有一丝奶味,初闻时不觉有什么,但香味却是“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的沁入心脾。
这不,就令人心醉了。
这一路,林初淮不觉得有什么,但美人在怀却偏要做柳下惠的夏亦峥就显得难熬多了。
好不容易到了城郊粮仓,夏亦峥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那气息就喷在身前那人的耳后,惹得那本欲下马的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偏生这罪魁祸首还没发觉,自己先下了马后还不忘伸手想接那人下马。
林初淮没理会他伸出的手,自己小心的从马上下来便往粮仓去,也不管身后这人是否跟上了。
城郊的粮仓修建的规模很大,不难想见往日盈车嘉穗的光景。
江浙熟天下足,这从来都不是一句妄言。江南的粮食产量一贯是以高产且品质卓绝闻名天煜的。但这同样也意味着一旦江南的收成难以保障,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粮仓贺敬之是派了城中将近一半的兵力把守的,本来倒不是为了防谁,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林初淮将贺敬之给的腰牌递了过去又被盘问了一番才得以入内。
仓内余粮以翁罐密封,一排排一列列的整齐摆放在粮仓的角落,乍一看去只占了小小一隅。
与这诺大的粮仓相比,好似沧海一粟。
“现下这粮仓中还有多少石粮食。”
看着这景象,林初淮觉得贺敬之说的最多半月只怕还是夸大了的理想情况。距离上次已过五天,不知还能撑多久。
那粮仓的管理者取了书册,细细一算,回道“还剩大概一万五千石,粗略估计还可以够城中百姓八日左右。”
“不够,就算是两万石粮食也连五天都难以支撑。”夏亦峥想都没想就回道。
林初淮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尽管自己精通算数也没有这样快的,这人几乎是不过头脑的脱口而出。
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夏亦峥解释道,“我军中将士的数量也是三十万,与城中人数相当,每人每天食粟三斤,八日全军大概需要六万石粮食,即便城中百姓饭量不及士卒,每日按一半计算,那也至少需要三万石。”
五日,都难以维持吗?
林初淮有些为难,下意识的看向了夏亦峥。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这般信任他了吗?待回过神来林初淮有些心惊。
“先取三千石煮成稀粥,今日先这般,兴许明日朝廷便有粮到了。”
三千石,一人一斤多一点,算上女人孩子和老人饭量小一些,也勉强能有个半饱了。
“就先这么办吧。”在经验上,林初淮自认是不如这人的。
那管理粮仓的人按照夏亦峥的吩咐取粮装车往城中运去,粮食到往日分发之地时已近晌午。
林初淮预想之中的抢粮甚至连人群的骚动都没有,城中的民众都是安分的排队取粮,秩序几乎是不需要维持的。
想来是之前的动乱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林初淮既欣慰于眼前的景象又对灾民们的遭遇有着深深的同情。
今日的粥,煮的有些过于薄了。
而不远处人声有些喧闹,看起来是往这处粥棚来的。夏亦峥的第一个反应是起身将他的长昀挡在了身后。
看着突然挡在身前的人,林初淮微怔,撤步从那人的身后移至身侧。
来人看样子并不像是来闹事的,一群体格健硕的男子簇拥着一个走路尚且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妇人
。
这老妇人是城中名门望族家的老祖宗,在青州这一带颇有名望,粮仓中现有的粮食有将近半数是这户人家捐赠的。
只是不知这一向鲜少出府门的老夫人来此是为何事。
出于对长者的敬重,林初淮亲自去搬了座椅请老人家坐下。
这老者在族中晚辈的搀扶下落座后对林初淮颔首示意。
“老身夫家姓严,今日不请自来,打扰大人了。”这严家太夫人的姿态放得很低,并没有长者仗势欺人的样子。
此前众人虽不曾见过林初淮,但看气度也知这人是能做决断的。
“严老夫人严重了。”
“老身此次前来只是想替这全城百姓向大人求个准话,青州城上下皆知江刺史与贺大人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我等也并非不识好歹,青州并不需要一直被救济,新的粮食已然播种,只需最多三月之粮,待到秋日便可自给自足。”
供给三月粮食这是朝廷从未开过的先河,从前江南灾患只是短期缺粮,农事生产从未断绝因而只是救急。
“严夫人,此事恕在下暂时不能许诺,拨粮一事还需上书请示陛下,先前有关增加粮草的文书已送达抵京,不日便会有回复。”
林初淮不能够盲目的给百姓画饼,即便先前的请求朝廷允了,只怕也不过一月之粮。
严老夫人沉思片刻,“好,那再给大人两日如何。并非老身想要咄咄逼人,而是城中究竟还剩多少粮食老身心中也是有数的,若是不能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只怕……”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林初淮心中却是一清二楚。
“可。”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也只能是暂且应下,朝廷即便是只有一月之粮也可以缓解危机,剩下的再与陛下细说便是。
得了准话,众人也不与他过多为难,都是领了今日份的口粮便回去了。
两日,希望能够给出令百姓满意的答复。
林初淮看着大锅中一勺下去都没有多少米粒的粥,心中有些愁闷。纤长的睫毛轻垂盖住眼底的情绪,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指尖深深陷进肉里却没察觉出半分疼意,人已然出神。
还是夏
亦峥将他那骨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手小心的抬到眼前时他才反应过来。
“做什么,把自己掐成这样。”
林初淮的手是一双典型的文人的手,但又不同于寒窗学子,他的话虽不算娇养但也是没干过什么重活,除了骨节处有长时间握笔而留下的茧子以外,一双手干净漂亮的过分以至于一点点掐痕便显得十分明显,看得夏亦峥是打心眼里心疼。
将他的手抬到齐眼的高度,小心的用手摩挲了两下又轻轻的吹了两口气,弄得林初淮觉得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