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外马路宽敞，不时有轿车疾驰而过，尾灯拉出一条飘逸的灯带。
夜风有些大，温度却比里面来得高些。
林书夏站在酒吧屋檐下，垂着脑袋，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外套，脊背不自觉佝偻。
心里面止不住的感到一阵后怕。
但也还记得。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恰好出现，把她从酒吧内带出来，她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吹冷风。
林书夏缓了缓，从迷茫状态回过神。
稍一抬眸，就看到他懒洋洋地倚着门，手里拿着手机把玩。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是直直盯着她的。
不知道看了多久。
看到她发现了，也泰然自若地和她保持着对视。
这让林书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先感谢一下他的解救？
还是要先问问——他在看什么？
但陈烬没给她踌躇的时间。
他收起手机，直起身走进对面灯光明亮的罗森。
过了一会儿，走了出来。
手里多了瓶饮料。
一路走到她面前。
陈烬淡声：“手伸出来。”
“……什么？”
看到他似乎皱了下眉，林书夏急忙伸出手。
陈烬垂眸。
女孩的手指骨感纤细，手心白净，颜色略带明润。只是腕骨不受控制地微动，手腕连接着的手掌也跟着抖动。
林书夏也发现了。
她有些羞赧。
刚要把手缩回来，手心就被放了一个东西。
一瓶红糖桂圆姜饮。
热的。
冰凉的掌心像是浸泡在热水里，慢慢地回温。
林书夏睫毛颤了颤，声音呐呐的：“谢谢。”
陈烬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
听到这句话，有些好笑地问：“你一晚上要说几次。”
其实也没有很多次。
一次是现在，一次就是外套。
想到外套。
林书夏抱着瓶身取暖，慢吞吞开口：“我刚才想把外套还给你的，但是没看到你。”
“出去接了个电话。”
林书夏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外套好像有点脏了，我能把它带回
去洗一洗，再还给你吗？”
陈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或者如果你介意的话，”林书夏认真地说，“我去买一件新的还给你。”
陈烬不在意这个：“你想洗就洗。”
得到了他的回复，林书夏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林书夏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好找个时间把衣服还给你。”
宜临大学三千多亩地，占地面积极大。互相不认识的两个人，哪怕同处同一间大学，可能一年也遇不上几次。
虽说师出有名，但毕竟是第一次主动找人要微信。
林书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粉。
玻璃门隔绝了酒吧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空旷的道路偶尔闪过引擎声。还有斜对面，罗森的自动门开合发出的叮咚声。
可没有他的声音。
林书夏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声极低的笑。
寻着声音抬头——
眼前人垂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低哑：“绕了一圈，你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
林书夏嘴唇张了张。
他理解的意思和她所表达出来的，似乎并不一样。
“不是的，”林书夏抓了下头发，局促地解释，“是因为要把外套还给你——”
陈烬唇角噙了点微末的笑意，挑着眉听她解释。
林书夏的脸更红了：“——但如果你不方面的话，也可以不用的。”
除了联系方式外，还是有其他方法可以还上外套。
只是有些麻烦。
“没说不给。”陈烬倒是很好说话，“手机拿出来。”
林书夏从包里摸出手机。
黑屏了。
刚才和舒雯发消息的时候，信号格已经亮起了最后的红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自动关机了。
林书夏直直地看他：“手机没电了。但我刚才在酒吧里拿了纸，可以记在纸上吗？”
酒吧外的灯光有些暗。
女孩一张脸浸在暗色里，白得快接近了透明。一侧的头发被别在了耳后，耳垂薄软洁白。
眼眸黑白分明，睫毛密
而卷翘。仰着头，眼巴巴地咨询他的意见。
陈烬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林书夏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陈烬哑着嗓：“嗯。”
林书夏松了口气。
将便利贴搁在手掌中，拿着笔，慢慢地记下了他的手机号。
—
回到宿舍刚好十一点。
这个时间点，独卫的热水已经不算热了。
林书夏怕着凉，简单地洗漱一下出来了。只是还没走出卫生间，就听到舒雯在外面叫了一声，然后就是低低的交谈声。
她挂好浴巾。
出来就看到许初意凑在舒雯身旁，两个人对着亮着屏的手机指指点点。
“夏夏，”舒雯朝她招手，“你快过来看。”
林书夏走过去，“看什么呀？”
舒雯：“有人在投稿校园空间号，贴了你的照片。然后被人直接发到了论坛去。好像是因为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生，论坛直接炸了。”
每所高校都有活跃在外的官方微博和公众号，自然的，也就有活跃在学生之间的校园空间号，专门用以接收学生的投稿。
比如询问某个教授的期末挂科率；寻求脱单的恋爱投稿；假期的各种拼车信息……
舒雯刷到的，就是空间号的投稿。
——【晚上在“九点半”遇到的小情侣，因为太配了，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希望他们能一直走下去！】
是林书夏和陈烬坐在沙发上的合照。
照片拍得很取巧。
只他们两个人入镜，周围糊成一片背景板。
氛围朦胧而暧昧。
空间号是新建的，关注的人大多是新生，底下基本都是在喊“帅哥美女甜甜甜！”
但论坛上的帖，却直接炸了。
——【理涛：当号称性冷淡的宜大“活招牌”有了女朋友，母猪是不是真的要上树了？！】
一楼直接就是那张图镇楼。
【这这这……真的是我们学校的“活招牌”陈烬？】
【是他是他就是他！当初以一张招生宣传照片拉爆报考率的“活招牌”陈烬！】
【啊啊啊我就是为他报考宜大的！说好的干净禁
欲陈火尽呢！怎么就谈恋爱了！！】
【别问！问就是帅哥美女看一眼就是爱情！】
……
【美女勇气可嘉啊，敢和陈烬在一起】
【啊？有什么不敢的啊？陈烬长得这么帅，还是高考状元！在一起简直赚大了啊！！】
【哦你是外省来的新生吧？不知道正常。陈烬高中某年差点打死了一个心理医生，现场全是血。我记得宜临一中贴吧里有视频和照片，现在去找应该还有！】
……
林书夏一路看下来。
论坛内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在精神病院看见过陈烬；也有人猜测，陈烬会不会哪天心情不爽家暴女朋友。
但学校论坛里喜欢陈烬的人也多。
一句“那都是高中的事情了，还不允许帅哥有个中二期？”直接给怼了回去。
到最后，两拨人甚至吵了起来。
林书夏抿了抿唇。
突然就想到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陈烬应该一开始就发现了——她还没能从被骚扰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所以手一直在抖。
但他没明说。
只是走到罗森去买了一杯热饮，让她的手心能不那么冰凉，也不那么害怕。
说不清楚原因。
但她潜意识里是相信陈烬的。
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而且，她并没有在和陈烬谈恋爱。
家暴的理论并不成立。
他们不应该，拿着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用恶意无端去猜测他。
林书夏想了想。
手指点到内容那一栏，不紧不慢地打字。
宜临大学的校园论坛是挺人性化的，发言者能自主选择实名还是匿名状态。
但毕竟是要澄清的。
林书夏没有犹豫的，点了实名。
然后发送。
—
“我操哈哈哈哈哈！”
酒吧东边的卡座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然后是说话的声音：“诶阿烬。我活了二十一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你人好。”
陈烬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肖扬举手做投降状，还不忘把手机递过去，“可不是我说的，是小学妹说的。就
是晚上坐你旁边、之前给过你创可贴的那个。”
陈烬接过手机，扫了一眼。
有两条发布于前十分钟的回复。
林书夏：【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林书夏：【陈烬是一个挺好的人，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澄清回复。
但底下的言论就不那么正常了。
【楼上惊现本尊？！】
【我听过无数女生夸陈烬长得帅，还是第一次见有女生夸他人好的。】
【正牌女朋友和追求者能比？】
【那肯定没法比的啊。陈烬那种性格，一看就是只对女朋友温柔。】
……
从某一条开始，到最后越来越歪。
甚至直接断定了——陈烬就是在和林书夏谈恋爱。
澄清帖一下子变了味。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林书夏此刻的表情。一定吃惊又疑惑——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把手机丢给肖扬。
静默片刻，想到了她在论坛上说的那些话。
陈烬往后一靠，没忍住笑了起来。
声音低低的，懒散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