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见太宰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孤儿院,转头看向此时才从办公室里踱步出来的人,“森先生,太宰先生他……?”
森鸥外叹了口气,他现在的表情犹如正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要告诉家属他尽力了的医生,尤其目前白大褂还没脱,看上去就更像了。
中岛敦心里莫名颤了颤。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那么排斥原来的身份,潜意识里甚至不承认对方的存在。”森鸥外摸了摸下巴,有些苦恼,“我能告诉他的也不过是我所知道的,但那孩子在生命的最后到底做了什么,我却无法得知了……不过,如果重新开始是他自己的选择的话,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中岛敦听得云里雾里,而相比于向他解释来说,森鸥外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段话说完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拍了下手,高兴地道:“好了!我要去找小爱丽丝了,她在哪里呢?”
……只有这句话是确实在对着他们说的。
泉镜花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森鸥外喊着“小爱丽丝”就离开了这里。
中岛敦有些无奈,他看着对方潇洒离开的背影,在纠结了半晌之后,心里隐隐冒出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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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织田,你回来了,正好,你过来一下。”
刚一回到侦探社,织田作之助还没等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就被国木田独步叫过去安排了一件差事,而且这个差事还有些奇怪。
“……给太宰打电话?”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四周,确实没发现对方的身影,但还是有些困惑,“为什么?”
“这家伙趁我和谷崎说话的时候翘班了!他自己的工作完!全!没有做啊!”国木田独步有些抓狂,“当初邀请他加入的时候可没有说过他是像芥川一样,一看到文件啊报告啊就会逃跑的家伙啊!”
“太宰的话,可能是有什么事吧,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翘……”
织田作之助这句话越往后说,脑海里关于对方在异能特务科邀请他一起翘班的画面就越清晰,于是他下意识地住了嘴。
国木田独步见他话不说完,有些奇怪:“啊
?”
“……没什么。”织田作之助岔开话题,“为什么要我打?”
“社里所有空闲的人我都让他们试过了,可那家伙每次都是直接把电话挂了。你不是他的舍友吗,再说你们关系那么好,他应该不会挂你的电话。”国木田独步好像是被气到胃痛,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等电话接通了,你就让他赶紧回来。”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边拨打电话,边乱七八糟地想着对方刚才说的话。
[我和太宰……关系好吗?说起来,从异能特务科回来之后的这几天,太宰好像心情不错,连“自杀”之类的话也很少提了,住在一起将近一周了,我和他相处得虽然也很愉快,也没有产生什么矛盾,但,这样的关系,能够算作好吗?]
[好像和其他同僚的关系没什么区别吧?]
然而直到他的想法告一段落,他手上的电话也没什么动静——
太宰确实没有挂他的电话,他只是没有接而已。
国木田独步看着手机皱眉道:“这家伙连你的电话也不接?”
织田作之助却觉得意料之中,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方才脑海中的所有杂七杂八的想法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摇了摇头,“太宰可能在忙什么吧。”
然而他话音未落,原本因无人接听而挂断的手机却突然再次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是对方打过来的。
这次轮到国木田独步生出“我就说嘛”的感慨了。
织田作之助愣了下,接起电话,“太宰?”
对面传来对方有些活泼的声音:“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啦?”
“啊,是。”织田作之助看了国木田独步一眼,说道,“国木田前辈希望你能回来把工作——”
他的话被电话里传来的一声尖叫打断,声音之大连旁边的国木田独步都听的一清二楚,让他直接变了脸色。
那声音虽然有些哑,但仍能够听出其中的惊吓和恐惧。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太宰?”
“啊,我在听呢。”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倒和之前无异。
织田作之助:“你那里怎么了
?”
电话里的背景音乱糟糟的,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和走动,太宰治有片刻没说话,而与此同时,嘈杂声渐渐变小,似乎是他离远了些。
“也没什么,就是我选取的自杀方法吓到了某位小姐。”太宰治叹气,“不过你不用担心啦,谷崎君在这里呢。”
“你在哪里?”织田作之助向国木田独步示意了一下门口,见对方点头,他立刻向外走去。
“我么,”太宰治道,“我在离侦探社最近的那个便利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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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到便利店的时候,门口停了一辆警车,旁边的警察正在打电话,模样乍一看上去有些眼熟。
但织田作之助对于不在意的人向来没有认真记过,所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正要进去的时候,看见两个警察将一个男人架了出来。
这男人满脸是血,脖子上还有被人掐过的痕迹,双眼禁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鉴于他模样实在太惨,织田作之助没有多看便给几人让开了路,而后脚步加快向里面走去。
便利店里的货架几乎全倒了,货品散落在店内各处,入口不远处的警察正在和谷崎润一郎以及谷崎直美对话,随着逐渐接近,几人的谈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只是为了保护我妹妹,如果我不出手的话,直美就要被他伤到了。”谷崎润一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如果妹妹受伤我还没什么反应的话,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警察:“谷崎先生可是险些将他掐死啊……”
“他的刀也险些划伤直美啊。”谷崎润一郎看着他,“再说了,我不是没要他的命吗?”
警察:“……”
[真等到没命就晚了!]
这个话题实在聊不下去了,警察干脆换了个人问:“谷崎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谷崎直美摇了摇头,“是太宰先生帮了我,如果不是太宰先生挡在我面前,我可能就危险了。”
谷崎润一郎有些后怕:“这次的事情真的要谢谢太宰先——诶,太宰先生呢?”
他四处看了看,没在处理残局的人群中找到太宰治,反倒是让他看见
了另外一个同僚。
[那不是……织田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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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是从唯一没倒下的货架后面发现太宰治的,看到对方的时候,他背对着入口靠坐在椅子上,手垂在身旁,任血从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却全然没有处理的意思。
店内的声音乱糟糟的,可他独自坐在那里,看上去,有一种安静的孤独感。
织田作之助走近,直到走到他旁边,太宰治才像是刚听到脚步声一样,抬头看过来。
在看清来人的一刹,他原本漠然的表情骤然变得鲜活起来,甚至在那一刻忘记了手上的伤,抬起满是血的手掌想和他打招呼。
只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就疼得先倒抽了一口冷气。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他面前的急救箱,“你怎么不止血?”
“我在体验‘失血过多自杀法’。”太宰治道。
织田作之助:“体验结果呢?”
“非常糟糕。”太宰治表情难看,“疼死了。”
闻言,织田作之助在他对面坐下来,伸手打开急救箱,“那我包扎了。”
太宰治没说话,把手乖乖伸了过去。
织田作之助的动作算不上轻柔,但手法很熟练,像是经常做这种事,而且包扎技术很好,绷带缠绕得规整,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织田作之助一边动手将对方那条几乎横亘整个手掌的伤口包起来,一边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路过的时候恰巧看见一个男人带着刀走进了这家便利店,同时我又想到了一个绝赞的自杀方法,就跟着进来了。”太宰治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开心地皱了皱眉,“不过我是想让他将刀对准我的心脏的,但他非要对着其他女性,我只能出手拦下来了。”
“啊,对了,”太宰治和他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忙着接他的刀,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啦,等到后来我空闲下来给你回拨的时候,来到店里想买东西的一位小姐恰好看到了我手上的血,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当时吓到你了吧?”
织田作之助的动作顿了顿,直到将太宰治手上的伤口包扎好,他才说
道:“我还好,只是国木田前辈被吓了一跳。”
太宰治想到这人刚才的迟疑,凑近他,狐疑地问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织田作之助面上的迟疑更明显了。
直到太宰治又问了一次,他才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道:“我以为你在玩……尖叫鸡。”
太宰治:“……”
太宰治:“……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