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咖啡店内客人稀少,谈话声寥寥,只有拖地的服务生来回走动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环境算得上是清闲安静。
然而听了对方那句话后的织田作之助心内却平静不下来。
他面色复杂地纠结半晌,才道:“自杀确实是一劳永逸,但是……唔……”
[但是你难道没有什么未做完的事?放不下的人吗?]
织田作之助本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来对方失忆了,这“事”和“人”,即便有,恐怕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说了跟没说一样。
再者说,对方已经是个能自己做决定的成年人了,先不说劝说可能没用,即使有用,又怎么会轮到他一个和对方完全没什么关系的人去多管闲事呢?
说到底,他当时追出去也不过是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作祟,可这莫名其妙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他自己都没搞明白,如今却又有什么立场去干涉对方的举动?
若对方真想跳海,他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贴身盯着,劝人“回头是岸”啊。
但……
话虽这么说,真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人寻死,还是个与他不知道有没有关系的人寻死,实在是有些困难……而且还违背侦探社原则了。
太宰治见他“但是”了半天也没“但”出什么来,抬眸瞥了一眼,笑着道:“你也觉得我这个想法无法反驳吧?”
织田作之助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咖啡馆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他这个位置,坐在沙发边上就能面对大门,来人一推开门便看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便走到了两人相邻的卡座上坐下来。
他似乎没看到太宰治,见织田作之助起身走过来便道:“横滨高中出了几个学生的失踪案,算上昨夜,已经是第四起了。”
国木田独步将资料递给他,“本来这件事应该是警方处理,但是委托人等不及了,要求我们尽快将人找回来,我想了想,就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织田作之助本想提醒他这儿还有个人,但等听完对方的话后就没时间去计较这些了,只是一边接过资料快速看着,一边分析道:“这
个委托人,想要我们找的是第四个学生?”
“嗯。”国木田独步知道这人在某些方面有种独到的敏锐,点了点头,微微前倾了身子,便低声道,“那个学生——是市长千金。”
在织田作之助起身离开了视野之后,太宰治面上的笑意便消散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手掌长度的细纸条来,只见那正面中央处玩笑一般地写了两句话——
【寻找过去还不如自杀有趣。
不过活下来也许能找到比自杀更有趣的事。】
太宰治没把纸条翻过来都知道背面写了一串不知道何人的手机号码,毕竟这是他醒来之后便从自己身上搜刮出来的唯一令他意外的东西。
此刻,他将那上面的字迹与便签纸上的两行比对起来。
两秒后,太宰治皱起眉,心下“啧”了一声。
[麻烦。]
这还真是他自己的字。
虽然早有预料,但证实了之后才确定,他没失忆之前一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不然怎么能写出这种鸡汤似的土味东西?
不过吐槽归吐槽,没耽误太宰治听隔壁两人的对话,等听到他们的对话差不多了,这才收起纸条,一转身跪坐在沙发上,从沙发背上探出头去,道:“横滨高中啊……”
这声音几乎响在织田作之助耳边,可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对面的国木田独步倒是被吓了一跳,脑后的小辫子几乎都被这突如其来冒出的头给吓得炸了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平复心里的惊悚感,目光落到一脸平静的织田作之助身上,又是一阵大惊失色:“你、你还真把他给追回来了!”
太宰治眯了下眼睛,笑了笑,没纠正他这略有歧义的措辞。
织田作之助则立刻道了歉,但就是不解释原因,任国木田独步如何询问都只是说“抱歉”,偏偏神色语气都分外诚恳,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让国木田独步气也没处撒,胃都开始痛起来了。
等这俩人歉也道了,气也撒了,太宰治这才慢慢悠悠地接上了自己方才的话:“横滨高中,我有熟人啊,两位侦探先生带我一起去的话,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哦。”
听了他这
话,国木田独步想也不想地便道:“不行。”
而织田作之助也在此时回头问道:“你不是说你失——”
没等他说完,太宰治的手便朝他肩膀伸了过来,织田作之助身形下意识一闪,而太宰治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拍对方肩膀的手瞬间收了回来,神色不变地对他道:“我等下告诉你,织田作。”
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令织田作之助骤然一僵。
国木田独步也很震惊。
[连昵称都有,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太宰治似乎是没注意到两个人的变化,说完后便又看向了国木田独步,“先别急着拒绝啊,侦探,听听我的条件。”
“其实我只想要吃顿正常的饭而已,你答应我这件事,我就让那个熟人告诉你们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国木田独步还是拒绝:“先不说这‘东西’对我们是否有用,光是你的身份,就不足以让我们相信你。”
“你说黑手党吗?”太宰治歪了下头,“你们不是知道黑手党目前已经换了个人坐首领的位置了吗?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回去?”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双眸微弯,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
国木田独步被他三言两语就叛出黑手党的事震惊到了,好一阵没回过神来,等他好不容易拉回自己的思绪想要再次反驳的时候,那人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又开口了。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总要相信你的同僚吧。”他眼尾扫了织田作之助一眼,意味分明,“实在不行的话,唔……那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反正我也要去一趟横滨高中。”
太宰治话出口的时候,国木田独步下意识地朝织田作之助看了过去,心道这家伙果然和织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然能这么顺理成章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织田作之助眉头却是一皱,解释的话刚要冒头,太宰治下一句话却直接把两个人的解释犹豫都堵了回去。
“不是说时间紧迫吗?”
闻言,国木田独步也懒得再去管他,任由他跟着,和织田作之助一起离开了咖啡馆。
在出发去横滨高中之前,织田作之助还顺道回了趟宿舍,将那一身湿衣服换了下来,又好心从衣柜里给太宰治拿了一件外套。
太宰治被叫进来接到外套时有些意外,沉默一瞬后才点头道了声谢。
“你不自杀了?”织田作之助随口问道。
太宰治呵呵笑:“我开玩笑呢。”
织田作之助动作一顿,突然觉得不能和这人计较什么玩笑不玩笑的问题,因为大概计较不过来。
“你不是说等下告诉我?现在能说了吗?”织田作之助的目光从门外狂写计划的青年身上收回来,边穿外套边问道。
太宰治显然没忘:“我是失忆了,但我的失忆只到今天早上之前——你还记不记得你救的那个少年?”
织田作之助看了他一眼。
[那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身形瘦弱,脸色苍白,像是久病不愈,腕上露出的皮肤上还有些淤青……]
将那时匆忙观察到的景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织田作之助问道:“你说的熟人,是他?”
“是啊,他胸前有‘横滨高中’模样的校徽。”太宰治道。
织田作之助皱了下眉:“我没看到有——”
“可能是掉海里了吧,”太宰治打断他,“我见他的时候还有呢。”
织田作之助其实一直很奇怪这人为什么会把衣服送给那个少年,不过话题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外面的国木田独步似乎终于写完了新的计划,扬声催促他们快点。
太宰治率先向外面走去,织田作之助在这一刻突然想到这一年来纠缠于心、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叫我‘织田作’?”
即使这个人可能并非那位首领,即使他明明失忆了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渊源,但,那个称呼……
勾起了他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令他不由自主地有些在意。
“嗯?”太宰治转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兴味,不过那种神色就好像烟花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焕发出耀眼的光芒,却又很快消失殆尽。
他兴致缺缺地摆摆手,又扭头往外走了:“你猜啊。”
织
田作之助:“……”
[真的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