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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1 / 1)

莫白风摔得头晕眼花,屁股墩儿差不多八瓣了。目眩过去之后他才摇摇晃晃地扶着身后的墙站起来。墙凹凸不平,有种磨砂的质感。四周一片漆黑,切实是伸手不见五指。莫白风一愣之下就想到了那画在地上的阵法。血液凝结的沙粒摸上去就是这种感觉。莫白风强自镇定下来,站稳了身体,冷冷在这间墓室里站了许久。

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声音,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存活着。但是莫白风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他身边,靠得很近很近,几乎差了一层毛就紧贴在他身上了。

莫白风一动也没动,直到发现身旁的那个存在物同样的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才往另一边移动了一下。但是这一移他顿时又停住了,那个东西如影随形,似乎半分没动地趴在他半边身体上面。莫白风背上有些发汗,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既然它还没有什么要对自己干什么就暂时当它不存在。再说……说不定这只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也说不定……

莫白风从小八字就轻,身上阴气重,总是能看见点儿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打小就练就了一个强壮的胆,哪怕知道自己对这种东西的可视性大,也总是爱往墓葬里跑,好像那有什么吸引着他似的。

此刻他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手里紧紧攥着剩下的一小卷红线。他口袋里还有一把小刀,德国的,如果碰上粽子还能抵挡几下,但是如果碰到些无形的,就只能靠这卷红绳了。下地来之前,他知道这墓发掘规模很大,八十多个人,下来很可能像是观光旅游的。莫白风因此没在包里放太多东西。

莫白风向前微微挪了几步,前方的空间似乎很大,空气沉闷潮湿,似乎是封闭的。莫白风不敢深吸气,怕这里面因为长久封闭而滞留了什么毒气。但他知道这也是徒劳,如果当真有什么有害气体,他最终还是得吸入。

莫白风抬起一条胳膊向上举了举,没有摸到东西,上方的空间也不算小。起码他掉下来时险些以为自己尾椎碎裂了。这就代表他不太容易凭个人力量从原路返回。而让他更担心的是虞雨还留在上面,和那个绿毛粽子待在一起……

莫白风不自然地想起了秦封。他和秦封很小的时候就在一个村子里玩耍,小秦封比当年的他还要瘦弱几分,他们一直是很好的伙伴。然而在莫白风六岁那年,秦封离开了村子。是他哪位家长来接走的就不知道了,但当莫白风再次有了秦封的消息时,秦封已经是这一界的人了。就在莫白风静默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感到自己半边身体更沉重了,那种有什么东西贴在身上的感觉愈发强烈。莫白风忍不住动了动胳膊,却感到自己那一边肩膀全麻了。血液不畅让莫白风往轻松的那一边走了一步,轻松些的左手试探性地伸向了右侧。他的喉头吞咽了一下,猛地抓向右肩,手却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莫白风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感到鸡皮疙瘩更加耸立了起来。他用红绳在自己的胳膊上缠了一圈扎紧,然后摸索着沿着墙壁向前走去。手掌下的触感一直是那种粗糙而潮湿的沙砾,随着他的向前,墙壁越来越潮湿,淡淡的血腥味开始飘入莫白风的鼻中。莫白风觉得自己的右脚也开始有些麻木了,他一瘸一拐地向前缓慢地挪动,感到头有些晕。不知是不是这里凝滞的空气的缘故。然而这数千年不散的血腥气却让他联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东西。

棺木下有另一个石室,这显然不是巧合。也许“秦封”先前告诉他们的并没有错,真正的尸身就藏在这棺木下面。但是这藏匿真正墓主人的墓室手笔也太大了,竟然扩建了这样一座不算小的墓室,入口只有一个,还在上方,这是摆明了只进不出的架势。让莫白风感到胆颤的是这一室的血腥气味。整个墙壁都是血。莫白风蹲下来摸了摸地面,捻起地面上的沙尘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地面是砖,但是莫白风摸了满手的血腥气。

这得要多少牲畜的血才能涂满一整个墓室……或者说,多少个人。

莫白风忽然意识到这墓并非衣冠冢,所有的陪葬与牲礼都在这个隐蔽的墓室中了。莫白风的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接着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摸到棺了。

青铜棺,和上面的一模一样。他缓慢地伸出手指向上摸去,接着浑身的冷汗猛地

涌出——棺没有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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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潇潇接到电话的时候险些没跳起来。她甩掉自己的高跟鞋就冲了出去,把车从车库里横冲直撞地开出来。

整个开挖现场都有些混乱,大大的探照灯临时挂着,照得人影幢幢。梅潇潇一把揪住一个工作人员大吼:“虞雨呢?虞雨呢?!”

“在、在那呢……”那个工作人员被凶神恶煞的梅潇潇吓得半死,慌忙指着一个方向。梅潇潇大步跑了过去,只看到虞雨坐在一张板凳上,双手支着膝盖,正在呕吐,有人拍着他的背。梅潇潇怒火中烧,正要向他冲过去质问,就见到另一个人披着毛毯,脸色发白地坐在虞雨对面的吉普后备箱里,正接过一旁人递来的热水。

梅潇潇立马转移了目标,向那个人影冲去,莫白风仿佛先一步感觉到了她的到来,缓慢地抬起头来:“梅姐啊……”

“你还知道叫?!”梅潇潇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却感到有些不对劲。莫白风的身体太凉了,像是冰块一样。梅潇潇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绑在自己肩膀上的红绳,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接着她的脸色一变,问:“你碰到脏东西了?”

莫白风神情有些恍惚地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说道:“大概是吧……”

莫白风一直在墓室里撑到了有人打开上方的门来拉他。虞雨就是那个人。莫白风不知道虞雨是怎么克服了他“胆小如鼠”的本性把绿毛粽子打倒出去叫人的,当虞雨把手和光亮一起递下来时,莫白风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是第一次被吓得这么狠。莫白风险些以为自己上不去了。谁都不知道虞雨是不是会被“秦封”干掉,而他会不会一辈子也出不去。在那个空气不流通的墓里,他和一个棺、一个脏东西还有满室的血处在一起。虞雨打开棺的时候,他浑身是湿热的汗,神智恍惚,几乎要昏过去了。莫白风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挂在自己肩上的不是什么好兄弟,而是那件和他一起掉下来的黑色长衫——墓主人的衣冠。但那黑色袍子是怎么一直顽强地挂在他身上的,实在让人费解,而莫白风也不敢去深思。

“快松开!”梅潇潇猛地拽住莫白

风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将莫白风肩膀上的红绳用力割开。莫白风把所有剩下的红绳都用来牢牢扎紧了自己的肩膀,这种扎法已经让他的那条手臂发青而毫无知觉了。

虞雨到现在还在吐,莫白风握着热水的手却一点不见暖,梅潇潇看他这副样子,一面担心一面又提着他的耳朵骂了十多分钟。最后才说:“你们到底碰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莫白风提起精神,看了一眼虞雨,想起什么,说:“梅姐,快去查一查秦封有没有在来此人员的名单里!”

梅潇潇给了一旁人员一个眼色,那个人立刻转身离开,梅潇潇摸了摸莫白风的脖子,依旧冷得彻骨。她皱起了眉,仔细观察莫白风,却没有看到其他异状。莫白风脸色惨白,缩着脖子。“那不是个衣冠冢……”他说,“棺椁下还有墓室,那里面才是真正的墓……”

梅潇潇沉沉气说:“你等一会儿,我去问问。”她接着离开了莫白风。莫白风看着对面已经停下呕吐的虞雨,下车来走到了他面前。虞雨正在顺气,他旁边的女助手见他恢复一点儿了,就小跑着去拿药。莫白风此刻也不去和他抬杠了,他看着虞雨说:“谢谢。”

要不是虞雨,他怕是真见不到外面了。虞雨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裂开个有点凄惨的微笑说:“老子这是第一次和粽子斗这么凶。”接着他向莫白风伸出了一只手。莫白风见他似乎要给自己什么东西,于是伸手接了过来,就见到一块玉落在了他掌心里。莫白风惊讶地叫了起来:“这是——”

“嘘……”虞雨一把将那玉抢了过去,“证据。”

莫白风紧张地看着虞雨。这东西仔细说的话就是文物,是要上交的,而虞雨就这么把它拿下了,看模样也没有登记。

“你……”莫白风话刚说出来,梅潇潇和先前离开的人员就过来了,梅潇潇的脸色有点儿阴沉,那个人先开口了:“没有秦封。”

莫白风和虞雨都对视了一眼。

梅潇潇看他们的神情,大约也能猜出点儿什么,她说:“下面是有个之前没发现的墓室,就是你进去的那个,里面全是血

画的阵,有个棺,但是里面也没人。”

虞雨一下子就惊悚了。衣冠冢也就罢了,然而这个墓室显然不是那么回事,有谁会设两个空棺?

而莫白风立马想到了先前那种沉重的感觉,难道是被附身了?哪怕是魂魄当时确实附在他身上,也不该没有尸骨。他当时明明……再者,梅潇潇的眼力十分厉害,她观察了莫白风那么久都不曾发觉异状,说明就算真有那墓主人的魂魄,此刻也不在莫白风身上了。

梅潇潇看着他欲言又止,莫白风连忙追问了一句:“还有什么发现?”

“……已经开始挖了,因为下去的通道太窄,所以工作人员把墓道挖开了一点,但是你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梅潇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什么?”这一回是虞雨问的。喝了莫白风递给他的水,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尸体,”梅潇潇说,“被砌在墙面里的陪葬尸身。”

莫白风一早就已经有所猜测,此刻倒不算特别吃惊,然而虞雨却有些被吓住了,他看了莫白风好两眼,不知道这个小子在知道这一点后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

“现在挖出了十一具了,进度还不到百分之一,不知道真正挖开墙得有多少陪葬的。”

“太他妈变态了……”虞雨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还没见到过这么多陪葬者,也没见到过用这种方式葬人的。他想起之前在墓室里被黑发缠住,顿时感到鸡皮疙瘩又耸了起来。莫白风看他摸了摸手臂,又扭头去问梅潇潇:“除了这些没有别的发现了?”

梅潇潇说:“你还想要更多的‘发现’?”

“我是说……虞雨之前在衣冠棺那一层里和一只绿毛粽子打了一架……怎么处理了?”

“没看见,”虞雨却抢在梅潇潇之前开口了,“我先逃出去了,多亏了你之前留下的一截红绳。我出去立马叫人进来,但是那只粽子已经不见了。”

莫白风知道他一定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说出来,等回去再拷问他不迟。梅潇潇也知道他俩都隐瞒了点儿什么事,在这儿也不好揭穿莫白风是“非法”下来的,于是揪着莫白风的耳

朵说:“走,回去再跟你算帐。”

莫白风苦着脸看虞雨,虞雨摊手对他作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

莫白风回到梅潇潇的阁子之后就被梅潇潇扔进了书房。梅潇潇点起了两柱安神香,又拿出了几张符在他脚边烧。莫白风坐在椅子里,接过梅潇潇递给他的茶,带点儿不安和讨好看着梅潇潇。

梅潇潇拖过来一张椅子,翘起二郎腿坐着,掀了掀茶盏盖子说:“好了,说吧。”

莫白风硬着头皮把之前的一切都交代了,却瞒了最后的一小段。

梅潇潇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

莫白风乖乖脱下了上衣,梅潇潇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的右半身。莫白风的身上没有任何异状。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虞雨……之前他说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个女人,把他的肩膀都掐青了。”

“虞雨?呸,那小子敢带你去老娘还没找他算帐呢!”梅潇潇的话让莫白风缩了缩脖子,“那小子浑身什么优点都没有,就阳气最重,今天也多亏是他带的你,否则你能不能出来还真难说!”

莫白风“哦”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以后离‘秦封’这个人远点儿,我下次找机会去探探他,”梅潇潇脸色严肃地说道,“当时登记下地的人有81个,照理来说带上助手,下地的人该是双数,但是缺了一个人,很可能就是你见到的‘秦封’。那玩意儿究竟是不是‘秦封’难说,但肯定和他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莫白风愣了一下,说道:“不是缺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人。秦封没带助手。”

梅潇潇皱了皱眉,说:“反正别靠近秦封。”

莫白风认错态度良好,连连点头。梅潇潇看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我早跟你说过什么了,现在才来冒充乖乖牌?你的命轻,本来就不该对这些事瞎掺和,这次连我都不想掺和上去你倒热乎着贴上去了,到时候被鬼压床别来找我叫唤!”

莫白风苦着脸连连道歉。每次他下地总得带点什么脏东西回来,梅潇潇都快习惯了。这小子刚刚被她带出来的时候三天两

头鬼打墙,走出去就走不回来,被托梦都是常有的事儿,梅潇潇想他浑身的胆儿恐怕都是这么被练出来的。不过这一次被吓狠了,想必也能消停点儿。但梅潇潇却没对莫白风放心。那墓邪门得很,莫白风这样的体质进去了一次出来竟然没有染上什么,连梅潇潇都觉得有些蹊跷。

“这两天你好好在学校上课,别管这事儿了。少跟虞雨来往。”梅潇潇想着加上了最后一句。

莫白风虽然点头同意了,但是第三天还是收拾书包借着上课的名义和虞雨成功顺利会师。两个人坐在咖啡吧里,都点了奶茶。虞雨把那块玉拿出来,放在莫白风面前。

莫白风的脸色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这和梅潇潇每天给他焚香烧符不无关系。他不太敢碰这玉,只是反复端详着,总觉得有些古怪。

“你看出点儿什么没?”虞雨说。

“你这个国家专业倒斗队的都没看出来,还来指望我了?”莫白风白了他一眼。

“嘿,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啊?”

“行了你,还顺竿往上爬了。”莫白风贫了一句,却没有多拌嘴。他将玉翻了个面,只见那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字符,和那墓地里的一整层的书籍上的文字相差不多。“你之前研究那些书,找到了点什么没有?”

“这个字挺常见的。”虞雨很光棍地说。

莫白风干脆地往后一靠,说:“这事儿梅潇潇不让我管了,我也没法了。”

虞雨喝了一口奶茶,也有些无奈。他这回也被吓得不轻。他和莫白风正好相反,莫白风的阴气很重,而他的阳气却很足,足到百鬼不侵,要不是干了这一行,他还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虞雨出身于一个军人世家,家庭状况本就阳盛阴衰,加上他这个人的八字又强壮,倒是意外很适合做这一行,就是不知道他一家子人怎么会允许这个独子来做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前途的行当。

“那我先回去了,”莫白风说,“我得去补课,这两天为了这事儿,都一个星期没听课了。”

虞雨点了点头。莫白风起身离开后,他捏着那枚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看了好一会儿,捏进了掌

心里。其实他拿那枚玉的时候头脑里并没有想那么多,所谓“证据”这个借口也是临时胡扯的。他只是觉得这玉看起来挺亲切的,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东西就是他的东西,就该留在他身边。虞雨觉得这个理由还是不要对莫白风说的好,梅潇潇能把一切事实都从莫白风口里挖出来,尤其在莫白风还有点儿不待见他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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