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们的当然不是现做的胰子,卢桢空间的洗衣皂有四十五块完整的,其中洗衣池那里还有一块用过的,两块未使用过的。
卢桢将每块洗衣皂切成三份,分别按照他们上交的猪油数量,分给每家每户。
且不说草木灰都要泡一周,就是做好后,还得晾一个月才能用。但是他们有时间等那么久吗?
没有。
疫病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说明已经有人和爆发疫病的西边有过接触,疫病很可能已经传了过来,爆发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做胰子具体需要多少时间,真以为做胰子就这么快呢,一个个拿了胰子后,都稀奇的不行。
“还香呢。”
“我先洗手,我先洗!”
“我也想试试!”
“试什么试?你卢叔说了,吃饭之前洗手,你们现在吃饭吗?”
“就是,就这么一点胰子,半碗猪油换来的呢,都省着点用。”
饥荒都开始了,未来能不能吃到饭都还不知道,车队里所有人都自觉的一天吃两顿,早饭是不吃的,到晌午时吃一顿,傍晚吃一顿。
昨晚她们都已经做好了口罩,不会做的就去问卢母和卢桢。
卢母年轻时候是会缝纫机的,虽针线活一般,但简单的还是会点,指导她们做口罩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是口罩做好后,所有人都觉得,十二层的口罩太捂了。
早上天冷还好一点,等到晌午开始热起来,戴着十二层的口罩,一个个都热的想摘下来,可想到那可怕的瘟疫,还是都忍着。
别说他们了,卢叔一家不也都戴着口罩嘛。
卢家的口罩和他们的又不同,里面是白纱布的,外面是棉布,比他们的稍微透气一点,可还是热。
他们从凌晨四点多就起来赶路,原本卢父是打算到十点钟就原地休息吃晌午饭,谁知道这一路走过去,西河河湾的水都晒干了,没水洗手,又走了半个时辰(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西河。
到达西河,所有人都激动了,一方面终于可以吃饭了,一方面终于可以用胰子了。
胰子,那可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现在他们也能用一下了,今后可以跟人吹牛了,我可是用过胰子的人!
胰子,知道不?
“给我试试,给我试试。”
“小心着点,这胰子金贵着呢,都不许抹多,一点点就行了。”
“□□杆,你还抹?你还想抹多少?这点胰子要不要给你一个人用了?”
“还没洗完?你手上沾的屎吗?”
“先给我孙子洗,乖孙孙,奶奶给你洗手手~”
一时间西河边都是争抢着去洗手,洗完手手上还有泡沫,不舍得洗掉,又往脸和脖子上搓。
别说,洗的还真干净,可洗干净了还是要被骂:“洗什么脸洗什么脸?胰子多得慌是吗?逃荒呢,你脸洗那么干净做什么?”
搞得洗脸的人,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
此时上午十点半,太阳正是烈的时候,所有人都脱下了昨夜的厚棉袄,穿上了长袖长裤的薄衫。
长袖长衫不仅可以防止蚊蝇,还能防暑,在缺水的时候,避免阳光对皮肤的直晒,可有有效减少对水和体内盐份的消耗。注
之前一路上水都干涸了,好不容易到达西河边,全都激动坏了,会游泳的,直接脱了身上的衣裳往水里跳。
经过近二十天的暴晒,一个个晒得黑的冒光,等把连和脖子搓干净,就看到眼白和牙齿还是白的,其余地方都是黑的。
队伍里要说还有谁是白的,估计只有卢桢、卢桓、卢大嫂并两个孩子了。
卢桓是断腿一直带着两孩子在牛车厢里,卢大嫂前期基本也都在牛车厢里,最近几天才出来走,即使出来走,头上也包裹着头巾。
卢桢就更不用说了,防晒霜加太阳帽,可还是被晒得不轻,就连带着防晒帽的卢母,脸都黑了好几度。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防晒这个问题早已经不是她们当下要考虑的,当下要考虑的,是活下去。
卢父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他们:“生水不要喝,生水不要喝!”
“这河里水肯定被很多人用过了,谁都不能保证这里面没疫病的,都不要喝生水。”
脱衣服跳到河里的人吓死了,脸色都吓白了,赶紧从河里爬上来。
他奶奶看到在他背上连扇了三个巴掌:“让你往河里跳,叫你往河里跳,你要想洗澡不会站在河边洗吗?喝水了没有?赶紧吐出来,呸呸呸!”
那少年吓得也赶紧呸呸呸,然后心有余悸的摇头,“没,还没喝水。”
“还没喝水?那是打算喝了?”
少年赶紧摇头。
这么热的天,看到河他就忘形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方圆几十里内,就这么一条河,有多少人在这河里喝过水,洗过澡,就像卢叔说的,假如有疫病的也喝了也洗了呢?
他脸色发白的问卢父:“卢……卢叔……我真的没喝……”
卢父挥手,“你最好是没喝。”又对所有人说:“看清楚了,都是难民,全都在这喝水,这河水干不干净还不知道,这一路上都是人,也没办法找上上游,上游肯定也是人,大家就记住一点,水打上来,一定要先用木炭净水,再用明矾净水,水净过了,再烧开了喝,实在渴了就和昨晚烧的热水。”
车队里水囊有限,但葫芦还是很多的,这东西便宜不说,家家户户都能种,既可以当酒葫芦,也可以当水壶,切开还能当水瓢用,谁家没几个葫芦啊。
现在葫芦里装的都是昨晚的开水。
刚开始在路上怕遇不到水,大家都不太敢喝,直到现在遇到河了,才敢痛痛快快的畅饮一番。
“别喝太多,喝太多没用,都尿了。”
卢母赶紧给他递水润润嗓子:“行了,你别喊了,大家伙都知道了,唉,你也是操心的命。”
卢父就笑了,“我不操心咋行?”
他这身体在这时代算是老人了,原本脸上是有胡子的,卢父不习惯留长胡子,就给它刮了,看着年轻许多,但这段时间晒成黑铁蛋,卢父这样眉眼弯起来的时候,眼角边就挤出两道大大的褶子,面容黑的发亮。
连续赶了六个多小时的路,人和动物都快吃不消了,就都在河边休息。
人在吃东西,骡子也在吃。
一颗一颗把蚂蚱干脯往嘴里送,味如嚼蜡。
非油炸的蚂蚱真的不好吃,可是没法子,不好吃也得吃,米面能放的住,蚂蚱放不住,即使是晒干的干脯,这么热的天,能放一两个月就不错了。
骡子和牛喝的也是冷开水,路上别的没有,被晒死的枯树干柴倒是不少,捡来就能用。
心大的人趁着中午休息这一炷香的时间,倒地上就睡着了,数秒钟后就呼噜声震天。
卢母坐在卢父身边:“你也睡一会儿,到时间我叫你。”
哪怕就能睡十分钟呢,也能休息一下。
卢父就仰头靠在树上,因为戴着口罩,大约是热,手不自觉的把口罩摘了,几秒钟后,嘴巴就的随着他仰头的姿势张开,鼻腔内发出响亮的鼾声。
卢桢也在睡,连续赶了六个小时的车,她也累,就歪在卢母身边。
卢母轻声说:“睡吧,都睡吧,这里有我看着。”
很多家庭都这样,儿子儿媳睡着了,老人看着,或是老人睡着了,儿媳妇看着。
看卢父睡得这么沉,卢母实在是不想叫醒他,可还是得叫醒。
卢父只是激灵了一下,看到卢母在身边,心顿时放回心中,起身拍手:“都起来了,走了走了!”
刚从睡眠中醒来的众人睁开迷糊的眼,又开始了他们的逃荒路。
呕!
路边一个难民突然就吐了,倒在路边,腹痛难忍。
不多时,路边就传来一阵恶臭。
卢父站在骡车上,面对着车队众人,用力吹了一下口哨,使劲往后挥着手:“不要看,不要管,避开污秽赶紧走!”
说完立刻就把口罩戴上了。
其他人赶紧都不敢再看,原本困顿疲乏的身子仿佛又有了力量,快速向前。
他们都想到了卢父说的,疫病霍乱早期的症状。
呕吐、腹痛、下泄。
霍乱的发病速度极快,上午还在呕吐腹痛,数个小时,就已经倒在路边,不治而亡。注②
刚开始还有亲朋会哭,把他们拖去埋葬,然后上午埋别人,下午自己就死了。
“呜呜呜……”卢桢他们车队的人吓得自己先哭了起来。
“哭什么?赶紧走!”
害怕、恐惧和慌乱,让他们绷紧了神经,只是离那些腹痛下泄的人远一点,再远一点,拼命向前。
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这样的症状,通常走着走着,前面就传来一阵恶臭,还有腹痛难忍,倒在路边呻~吟的人。
好在,卢父他们的队伍中,暂且还没出现这样的症状。
他们这一赶路,就是四个时辰,一直走到了西河的尽头。
“爹,那里有座庙!”
“是河神庙!”
“庙里说不定有吃的!”
“今晚可以在庙里睡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很黑了,赶路的人已经极少,到处都是倒在路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就算还活着,也不知道明天他们还能不能起得来。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白天的气温已经稍微有所回降,但相对的,夜里也更冷,原本夜里还只是初冬的温度,现在一床被子都快受不住了,又是露天睡觉,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现在听说有庙,原本累的快瘫掉的他们仿佛又回血了一般,望着不远处的庙宇,赶紧上前。
庙很小,估计是前段时间被祭祀过,庙里虽已经没了吃的,却还能看到一些香烛和纸钱。
卢父不知道庙里有没有人,叫众人先停在外面,自己拿着火把,叫上王耕牛:“你们等在这,我先进去看看。”
众人虽不懂卢父的谨慎,但还是都听话的站在了原地。卢父怕里面有疫病的病人,那么还不如就在睡在外面,至少通风。
刘二狗连忙拦住卢父:“卢叔,我去。”
卢桢也道:“爹,我去。”
被卢父厉声呵斥了一句:“胡闹!”又柔和了神色,“我进去看看,有问题马上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