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元冷竹望着他,只觉心痛得难以承受。她的眼泪掉在他的手上,她微不可闻地轻声道:“好。”
穆明泓听到了这句承诺,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元冷竹只坐在他的床前,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也什么都忘记了。
她只看着他,他曾是她的良人,也曾给过她最深的痛。
此刻他命在旦夕之间,却只熬着一口气,要她一句承诺。
命运太过荒谬,她的心在痛。
他躺在这里,闭着眼睛,唇边还留着一丝喜悦的微笑。
这样的他,好像只是沉睡而已。但太医却说他中的毒,十?凶险。让大家做好准备。
宫里的人都来了,公主来了,皇后、太后,甚至病重的皇帝也让人抬过来,来看他。
但是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绝不放开。她只能与他一起,见了这么多人。众人见了这般情景,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皇帝甚至还劝慰了她两句,道:“此毒我们幼时在冷宫之中也中过一次。若非如此,泓哥儿大概不能撑得这么久。”
他叹息着,元冷竹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她抬头看着穆明泓的哥哥。前世她也见过他几次。
皇帝待她很温和,叮嘱她说泓哥儿是性子别扭不善言辞。他看起来冷一些,其实却最是温柔。他们既然已成为夫妻,就好好过日子吧。
她本十?忐忑,得了皇帝的话,心中也觉得既然木已成舟,时间久了,他们一定能成为一对和美的夫妻。
她抬起头看着皇帝轻声道:“就没有什么法子了么?只能靠他硬撑么?”
皇帝摇头,道:“解药已经用过一次了。从没有人中过两次毒。太医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元姑娘,泓哥儿是真心爱重你,否则也不会在那瞬间救你。”
元冷竹只觉心中剧痛。却听皇帝道:“这番也是委屈你了,我这便下旨赐婚,元姑娘你可愿意嫁给泓哥儿?”
元冷竹只垂泪,在床前跪下道:“谨遵圣命。”
皇帝走后,朝臣们也来了。元阜南给她带了不少东西,看这样子她是得常住在棠棣宫了。
穆明泓遇刺,皇帝震怒,再一次清理宫中牛党。上一次放过的人,又严加盘查。朝野上下,血雨腥风。对牛党的处理也加重,这下那些观望的牛党叫苦连天。元阜南也不再容情,手段严厉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棠棣宫,不知道这位储君能不能醒过来。若他醒不过来,大越又该去往何方。
元冷竹就住在他的寝殿中。皇帝旨意一下,她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妃。元阜南将抹春也送了进来,照顾她的起居。而她每日就是看着他。
秦王亦来了两次,只是看着她叹息,叮嘱她保重自己,莫要为了病人把自己熬倒了。
她这几日食不下咽,短短几日功夫两腮就陷了下去。她日日在他的塌前道:“穆明泓,你醒不醒?你不醒,我就走了。我去海境,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太监宫女们听她如此说,都既惊讶又好。
她却不管,每次说这些话,他就会微微有些动静,她觉得是这一句话管用。
可是细细思量起来,又觉得十?难过。这日她为他梳了头发,他的长发漆黑柔顺,却和他这个人不一样。她慢慢梳理着,秋日的阳光照在殿中,照亮了这广大的屋宇,也照亮了他的脸。
她不由俯身轻声道:“穆明泓,你醒醒。我去海境的船已经买好了。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走了。我们大家一起去,就是不带你。”
她的唇碰到了他的面颊。这几日中,他在林中擦伤的细碎伤口已经好许多了。
她凝视着他异常英俊且温柔的脸,心中一阵酸楚,俯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唇,道:“穆明泓,醒过来吧。我已经答应了嫁给你,你也要答应我,醒过来才对。”
她忽然觉得他的唇亦在微微颤抖,她不由大喜。
她抱着他吻得越发温存,她在齿间热切地呼唤他:“穆明泓,穆明泓……”
他终于微微一动,亦开始缓慢而笨拙地回应着她的吻。
她只觉眼泪汩汩而出,打湿了两人的面颊,她忍不住轻轻咬着他,道:“可恶的穆明泓,穆明泓你是个混蛋你可知道?穆明泓,大混蛋……”
却听他微弱地从嗓子里极轻地道
:“叫我泓哥儿……”
元冷竹的泪水流的更厉害,她忍不住抱紧了他,加重地咬了他一口,道:“不,穆明泓是大混蛋,大混蛋……”
她觉出他的身子亦微微一动,她凝视着他,只见他睫毛微微闪动,终于睁了眼睛。
她忍不住搂紧了他,轻声道:“你总算醒了,你就没想过若是你醒不过来,我该如何么?”
穆明泓虽然昏迷,但是却不是完全一无所知。他知道她在照顾她,也为了她说她要走而着急,但是无论他如何着急,他就是醒不过来。
他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臂拥紧了她,轻声道:“阿竹,多谢你了……”元冷竹埋在他的怀抱之中,哭得异常伤心。
穆明泓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又道:“叫我泓哥儿……”
元冷竹却抬起头来又吻上了他的唇,道:“不,你是大混蛋。穆明泓是个大混蛋……”
他亦十?热情地回应着她。这十日以来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终于变成了两人对舞的温存。
穆明泓清醒过来,元冷竹就要收拾东西回家。但是他却不许,只说他依然身子虚弱,离不她。
元冷竹红了脸啐道,可不是离不么,动不动就拥着她不肯放手。
但是她是有些担心,不敢真的离开。他一醒来国事,堆积如山。如今皇帝病重,需要静养,这些天来皇帝为他处理牛党,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一醒,皇帝就又放手了。只叮嘱他小心身子,不必太过操劳。
话虽如此,但是案子上的奏折堆积如山,前方墨勒人到了秋天就始频繁骚扰边境,一刻都不能放松。
他只得打起精?来,昼夜忙碌。御医请了脉,只说如此可不行。
她只得去劝他。已经是夜半时刻,秋风飒飒,满庭的草木秋声凄凉。
她掌着一盏灯,踏入殿中,只见殿中黑漆漆的,只有书案前点着一盏灯,照亮了凌乱的书桌。
穆明泓伏案奋笔疾书,听到她进来,头也不抬,只道:“你且放着茶水,一会儿再看看阿竹那边门户关紧了没有。”
元冷竹没想到他这么忙惦念着自己,心中亦有些触
动。她轻声道:“殿下,今日太晚了,现下歇息吧。”
穆明泓惊讶地抬起头来。自从他醒来,元冷竹就搬出了寝殿在他寝殿之旁的侧殿安歇。
他凝视着她,眼中都是欢喜,道:“过来。”
她依言走了过去,他伸手就将她抱上了膝头。
她吃了一惊就要挣扎,他早已经埋头在她颈边轻声道:“好阿竹,让我抱抱。”
她听出了他话语之中难以遮盖的疲惫,亦不再挣扎。她伸手为他按摩着颈和肩,轻声道:“既然累了,就歇歇吧。”
穆明泓道:“不能歇。这是山海关的军务。”
元冷竹听了也有些关心。她哥哥元思韶得了一批粮草就急匆匆地压着走了,都没时间与她多叙谈。
她问道:“山海关如何了?”
穆明泓道:“你自己看。”抱着她在膝头上转过身来。元冷竹看着案几上的奏折,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关心哥哥的想法占了上风。
她细细将那奏疏看了三遍,也不由宁起了眉头,道:“墨勒人真是岂有此理!”
那墨勒大王雷原竟以皇太弟和元冷竹在江南与他斗乐却失约为名,又点起大军,闭紧了山海关。
元冷竹冷冷道:“明明是他自己阴谋揭破,逃之夭夭,失了斗乐之约。怎么赖在我们头上。”
穆明泓沉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虽然如此说,可坊间却开始流传着,说墨勒人本来已经跟大越达成了协议,现在忽然又开始进攻大越,都是皇太弟殿下和他的皇妃,在江南爽约触怒了他的缘故。
穆明泓将雷原当日的手书传告四门,说明原委,但这谣言是暗暗流传不休。
元冷竹不出宫城,不知道有此事,见他忽然有些沉郁之色,不由伸手去摸他眉间蹙起的纹路,道:“莫要发愁。兵来将挡罢了。只是可怜边关百姓,本是秋收时节,这下子又没法子安心收秋了。”
穆明泓沉沉道:“何止如此。他可以劫掠粮草,我们却要损失粮草。每次秋日他就起兵,他打着的就是这个主意。”
元冷竹想到前世铁蹄踏碎河山的情景,也不由微微一颤。
她
本来是来催他回去休息的,哪里知道自己也会留下来,与他一?商议国事,直到天明。
一夜未眠,穆明泓又该去上朝了。她忙叫人给他打水洗脸,换衣整冠。
她一直知道他十?辛劳,而这也是第一次亲身体验他到底如何辛苦的。她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心疼。
她看着她的模样,轻声道:“你瘦了。”
而穆明泓也正凝视着她,亦同时轻声道:“你瘦了。”
两人对望一眼,眼神之中流露出一阵温暖。他抚摸着她的脸颊道:“你辛苦了,这没有养回来,你以后不要陪我了。”
元冷竹亦凝视着他道:“你也不能总是如此辛苦。虽国事要紧,但你身子更要紧。”
穆明泓听她这般柔声关怀,只觉心中一暖,他伸臂将她搂进了怀中,俯身就吻上了她道:“阿竹,我们的婚礼定在开春,可我已经等不及了。你若心疼我,不若就帮我一起看折子吧。有你在,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