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松了口气,颇有劫后逢生之感。这乌棲堂真正的主人?来了,他们的苦日子要熬到头了。
谁能想到这位自幼流落在外的小姐,居然这般厉害。到底是哪个说她是个乡野村妇,仗着生得与碧萧小姐相象,就跑来冒认官亲了。
她明明比从小长在锦绣堆里的姐妹们还更像一位大家小姐。
元冷竹没想到元碧萧和江可念会?来的这般快。她接到的信,他们还要在路上走些时日呢。
她不知如今江可念是否知道她的存在。元太傅公务十分繁忙,这几日中,她就跟他见了两面,吃了两顿饭。这还是元太傅特意留出时间来,跟女儿吃饭。
她迎出了乌棲堂,很快就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跟前。
蓝缎子小轿的帘子掀,下来一位中年美妇,正是太傅夫人江可念。
元冷竹望着江可念,自己与她生得颇为相像,但是神态却迥然不同。
后面的轿子也落了下来,元碧萧婷婷袅袅地从轿中走了下来。
元碧萧与江可念站在一起,才更像一对母女。
元冷竹上前行礼道:“江夫人,碧萧姑娘。”
江可念一下轿子就盯着她看。看元冷竹行礼,也微微颔首,一双温柔的美目都是掩盖不住的好奇:“姑娘是谁?可是我江家人?是哪一房的姑娘?”
众人见这模样都面面相觑。元冷竹心中一叹,这倒是与前世一模一样,他们果然还是没有将当年之事,告诉江可念。
却听元碧萧笑道:“娘,这是我认的姐妹。我们生的如此相像,可不是有缘么?”
江可念好奇地点点头,亦笑道:“没错。姑娘你叫什么?”
元冷竹看着众人的目光,?看着元碧萧和江可念一模一样的温柔笑容。
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无趣。而陪着江可念让前世的一切重演,更加无趣。
她凝视着江可念道:“不,圆子说的不对。我是她妹妹。江夫人,十六年前,您生的是一个女孩子,还是双生子,您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么?”
众人大惊,秦嬷嬷立刻走上前来,拉住了元冷竹道:“
姑娘,江夫人刚到,需要休息,姑娘明日再来看望她吧。”
元冷竹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江可念。
她的话一落,江可念就立刻面色变得惨白。她的双唇颤抖着,紧接着身子也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了。
但是她却始终凝视着元冷竹,她朝她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元冷竹抓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江可念的手指抚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唇,越发抖得厉害。
元冷竹亦凝视着江可念道:“我?来了。是我。”
江可念的手指一松,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身后的几个丫头忙将她扶住。
众人都大吃一惊。秦嬷嬷立时喊道:“快去请大夫,将夫人抬进屋里!”
她从元冷竹身边擦过,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元冷竹看着众人忙碌,她被人群挤在了外面。而她只紧紧盯着晕过去的江可念。
她觉得江可念晕倒的那一刻,分明在喊她的名字,她在喊“阿竹。”
元冷竹定了定神,也跟着走进了乌棲堂。她要守在江可念床前,等她醒过来。
但她刚走到门口,就被江可念身边的大丫头拦住了,她客客气气地道:“姑娘小心过了病气,还是等在外间为好。”
元冷竹透过人丛,看到坐在江可念床前正在默默垂泪的元碧萧。
她说:“圆子体弱,都不怕过了病气。何况我这般康健。”说着她推她的手就往里走。
那丫头急了,想要拉她,元冷竹立时瞥了她一眼。那丫头不由心中胆怯,松了手。
元冷竹走进房中,亦坐在了元碧萧的身侧。她凝视着榻上的江可念,她看起来十分孱弱,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更衬得她娇艳如同少女。
元冷竹伸帕子去为她擦拭汗水,却被人捉住了手腕。
她抬头,却是秦嬷嬷。秦嬷嬷凝视着她:“姑娘何必如此着急?”
元冷竹知道秦嬷嬷恼她一见面就要戳破自己身份,牵动了江可念的旧疾。
只是江可念的心病沉重,若自己不如此做,大概等到自己出发去海境之时,江可念还是无法接受她的真实身
份。
今生她不想再等待,也不想再经历后面的种种悲剧了。
元冷竹沉下脸来看着秦嬷嬷道:“是元家的人,让我来元府认亲的。如今我依约而来,倒了我着急么?”
秦嬷嬷一时语塞,松开了她的手,依然目中含着谴责:“太傅大人已经认下了小姐,小姐的身份无可动摇。何必一定要在夫人面前捅破?你可知道当年丢了你之后,夫人伤心欲绝的模样……”
元冷竹定定看着她,道:“当时失去了我,江夫人伤心。此时我找回来,难道她不会高兴么?”
秦嬷嬷定定地看着她。
却听榻上江夫人一声:“我的儿!”睁了眼睛。
元碧萧立时扑到她的身前:“娘亲,我在这里。你可好些了?”
却见江夫人的眼神中现出一线迷惘,道:“方才是你吗?”
元冷竹轻声道:“是我。”
众人不由都一惊,不由暗暗埋怨元冷竹,明明知道江夫人心绪不宁,非要一个劲儿地向前凑。
却见江夫人眼神中迸发出喜悦的光芒,她看看元碧萧又看看元冷竹,朝元冷竹伸出手来:“可是我的竹儿?”
元冷竹眼中的泪水禁不住滚滚而下,她坐在一边,亦伸手握住了江夫人的手。
江夫人的手,柔软却略显冰冷。她凝视着元冷竹,也不禁泪水滑下了脸庞。
元碧萧见二人都哭了,她也立时眼泪盈眶。
三人生得这般像,这样默默垂泪的模样,只叫人看得心碎。
此时大夫来了。但江夫人没有松开握着元冷竹的手,元冷竹亦一直立在床前。
大夫只说是骤然大喜大悲,江夫人体弱,故而气血不继。并叮嘱他们,要小心在意,莫要再刺激江夫人。
秦嬷嬷看了元冷竹一眼,元冷竹却望着元夫人,轻声道:“夫人,您知道我是谁对么?”
江夫人苍白着脸,紧紧拉着她的手,气息微弱地道:“竹儿,你是我的竹儿。”
却听元碧萧在一边问:“娘,您知道我是谁么?”
江夫人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元冷竹的脸上落在了元碧萧的脸上,眸中却浮起了迷惘,她瞬间脸色
一变,头上一层冷汗:“你,不对,我只有一个女儿……”
元冷竹心中微叹,秦嬷嬷已经忍不住了道:“今日夫人回家,旅途劳顿,身子不适,姑娘们请都回去吧!”
元冷竹和元碧萧却同时道:“我要留下看护江夫人。”“我要留下陪娘亲。”
秦嬷嬷看着两位一模一样的小姐,只觉头痛,她立时放下脸来,将两位小姐都从塌前拉了起来,一路就拉到门口,对两人道:“小姐们,夫人的病根就在二位身上,还请让夫人静一静,好些了再来。”
那秦嬷嬷积威甚重,她一旦放下脸来,连元碧萧都微微怔看一怔。
秦嬷嬷将二人推出,便关上了房门,元碧萧不由咬唇,眼泪?掉了下来,正要拍门。
元冷竹却转头问她:“圆子,你可曾事先与江夫人提起我的事情?”
元碧萧蹙眉道:“你看娘亲这般模样,我怎么敢呢。”
元冷竹却不放过道:“就是这般模样,才需要循序渐进地与她讲,旁敲侧击先做铺垫,不是么?”
元碧萧看着元冷竹,目光中皆是泪水:“娘亲见到你,不就好说话了么?阿竹,你这么急做什么呢?”
元冷竹定定看着她:“今日江夫人见到我了,圆子不也说我是你认得姐妹了么?我不是一直在顺着你的话茬,往下说吗?”
圆子眼睛里?含着泪水,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元冷竹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盯着她道:“圆子,当心。大夫还没走远,要不然请他?来再给你也看看。”
元碧萧垂眸,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道:“阿竹,哥哥说,娘亲一直为你十分伤心。她一定会想起你的,你且忍耐一下,不要再急着与她相认,以免刺激到她。”
元冷竹听元碧萧终于将此事说出口,她轻叹道:“江夫人看方才那大夫,看了多久了?”
元碧萧不解地看着她:“很久了吧。以前娘亲犯心病,就是请他。”
元冷竹道:“看了许久,依然没有看好,也不换一个人看么?我看他说的没有道理。千金名医在金陵与我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圆子,我不知我为何了你的药,但我
知道江夫人的病根在我身上,想来心药也是我。”
元碧萧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由蹙眉,虽想反驳她,但是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元冷竹的话,实在说得刁钻。却听门打来,秦嬷嬷定定地看着元冷竹,道:“小姐,你进来吧。”
元碧萧一怔,忙道:“我也要看看娘亲。”
秦嬷嬷却转身出来,随手合上了门,对她客气地道:“小姐稍安勿躁,夫人要与阿竹小姐说些话。”
元冷竹熟门熟路地坐在了江夫人床前,她一脸苍白地望着她,头上敷着冷帕子,一看到她就眼圈一红。
元冷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来了。”
江夫人唇角颤抖着,眼泪流个不停,道:“我的阿竹,你?来了。”她颠过来倒过去就是这几句话,仿佛已经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