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离微微睁大眼睛,还想再说什,却被方舞韵拉住了。宁玉穹担忧地看着元冷竹,几乎就想挡在她的面前。
元冷竹并不愿自己的姐妹得罪未来的皇帝。她微微一笑:“大家宽坐,我去去就来。”
穆明泓拉着她穿?人丛,一路上许多人向她举杯祝贺。穆明泓丝毫不避嫌疑,拉着她的手,从未松开。两人一路来到码头边的桐花林中。
“桐花从清明开到端午后,你我相识也有一月有余。元冷竹,你为什骗我?”
元冷竹没想到穆明泓会?般直接地问她。她只觉他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掌心火热。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眸,似有万般激烈情绪在交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她未说出的话皆被轻声惊叫所代替。
穆明泓将她压在桐花树干上。暖洋洋的树干,花影摇动,雪白的桐花纷纷飘落,落在她的梢,他的肩头。
她只觉两人紧紧相贴,她能听到穆明泓胸膛中的心跳声。
他身上的龙涎香弥散开来,将她包裹其中,与满树的桐花香交织起来,令人欲醉。
“肃王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元冷竹凝视着眼前英俊的青年。前世她也曾苦苦求一个答案,但是他并未回答?。
她看到他的眸色转深,似乎既痛苦又挣扎。
今日曲会夺冠,她心中比往日开朗许多,但不再重蹈覆辙的心意也更加坚定。
元冷竹微微偏转头,轻声道:“肃王,今日曲会多谢你的照顾。若你有所需,我也会助你。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你还是我的女人!”他火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之上,他将她拥的更紧:“元冷竹,你到底想做什?你又要什?”
元冷竹只觉他的身子犹如铁石一般,她困在他的怀中,分毫都挣不脱。
?样的话,前世她也听他问过,彼时他痛楚又愤怒,不想现在这般火热的执着痛苦中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那定然是自己的错觉,穆明泓怎么会求人。
元冷竹转过头来,也有些气息不稳,与他?般近,
热意无法克制袭来,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十分清明。
穆明泓看着她的眸子,他俯身吻上了她的眼,让她闭上了眼睛。?样他就不必看到她眼眸中映出的自己了。那样狂乱的自己并不存在。
怀中的姑娘?般温软美艳,她不像平日那样,总是挣扎着,即便不动弹,也是假意服从,只要有了空子,她就要给他重击。
可她?般顺从,他却依然觉得胸中不满。他的唇顺着她的柔嫩的脸颊一直吻到脖,听到她唇间细细的抽气,可是他的心却叫嚣着,?不够,?不对。
她不该是如此。
穆明泓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元冷竹只觉好像被一团火焰包裹起来。从未在白日见?他?样热情的模样。
她也不由轻声喘息着,似乎有片刻迷乱。桐花坠落,清香扑鼻。
她轻声道:“肃王,你问我想要什?那你可知道你想要什?我又是谁?”
穆明泓听她的话音中似乎藏着淡淡伤感。为什你骗我,你反倒?般伤心?他抬起头来,正要继续追问。
却听有人远远地喊起来:“肃王!”“元姑娘”“元琴师,你们在哪里?”
穆明泓本想好好质问她一番,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却只想将她揉进怀里,让她再也离不开自己。
只要跟她二人独处,他就无法克制心中的渴望。她热烈魅惑的奉献一切的画面,总让他心神难定,让他不知不觉变得不像自己。
他想到大报恩寺大师和光对他说的话:“此乃宿世因缘。今生相逢自有定数,施主从心而为,便可逢凶化吉。”大师跟那庸医说的差不多。
从心而为。
只听呼唤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感受?怀中女孩儿微微的颤抖,看着她耳垂慢慢变红。
他松开了臂膀,凝视着元冷竹。她粉面含春,眼波水润,比平常更加娇媚。可是她眸中依然清醒冷静。
他脑海中许多念头倏忽闪过,许多画面纷繁,仿佛镜破碎,映出无数个她的倩影。或幽怨或多情多温柔或妩媚。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你不该是这个模样。”
不知为何,元冷竹却听懂了他
的话。?就是所谓命运指引?今生她不像前世那般迷恋他,他竟觉得不对了?
元冷竹只觉她并不认识眼前?多情而迷惘又透着痛苦的青年。
她的丈夫从不曾为她露出这样的神色。她轻声道:“肃王,你我终是殊途,此生无缘。我祝你与你的心上人,永结同心。”
我已经放下了,穆明泓你也快点看清楚你的心。放下吧。时不我待,元碧萧红颜薄命,她等不了你太久了。
穆明泓只觉心重重一痛,她比往常待他温柔许多,可这些话却像极锋利的刀一样,直插入他的心脏。
痛得他呼吸都错了一瞬。
却听秋若离的声音已经近了:“阿竹,阿竹!你真的在这里?”
元冷竹见到他眸中闪过的痛楚,那般真切,如同自己前世一般。她垂下眼睛,从他身边擦过,朝外走去:“我来了,有什事儿么?”
穆明泓,万事皆有因果。你我姻缘线已经断了。
元冷竹走出桐花林,却与秋若离迎面相逢。秋若离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她向后望去:“肃王呢?你怎么脸色这般难看?难道他……”
元冷竹勉强笑笑道:“只是累了。有事??般急切找我?”
秋若离道:“啊,自然是有了!快点来。肃王呢?出事儿了。”
待她们快走到开宴之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远远的就听到有一个深沉的嗓音高声道:“酒淡菜甜,浪得虚名!方才夺魁的什秦淮琴师在哪里?不敢出来见人么?还不弹一段听听!”
元冷竹已经来到宴席之中,却听到尤枫愤怒地反驳道:“冷竹姑娘乐舞之佳,有目共睹!你?大汉怎么?般无礼?先是叫板肃王,现在又开始大放厥词?”
元冷竹定睛望向宴席之中。只见那陌生男人,三十许的模样,十分英俊,眉眼深刻,打扮的与中原人不同。
却听身后传来了穆明泓冷冷的声音:“不?是个粗俗只懂牛饮之人,也来论美食好酒?也想听秦淮曲会?”
那异族男人,看到穆明泓,眼神一变,他竟一推酒案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十分高大。
那
人从身后取出一个酒囊,旋开盖倒在地上道:“?是酒!江南的酒不?是水罢了!你们江南的那个什琴师呢??来弹点儿蚊哼哼吧!”
众人本来十分愤怒,但是嗅到这酒香都一愣。
原来此人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他的酒着实好。他只倒了些许出来,竟满席皆是浓烈酒香,清风吹过,竟盖?了座上陈酿惠泉美酒的清香。
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居然这般无礼,将江南贬低得一无是处。众人皆道:“端午佳节,大家伙儿这般高兴,你跑来挑衅??里不欢迎你,带着你的酒离开!”
元冷竹看着?个英俊男子,?酒香倒是有几分熟悉。她凝神细想,到底在何处嗅??酒香。
那男子也注意到了她,眼睛中闪过惊艳之色,看着元冷竹的目光,立刻透着浓重的侵略之意,他竟毫不掩饰。
穆明泓紧紧盯着此人,将他的神色看得清楚。穆明泓瞬间身上爆一丝极尖锐又细微的杀意。
元冷竹就在穆明泓身前,立时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不由一惊,?杀气。元冷竹不由回头看着穆明泓,难道他认识此异族人?
那异族男子倒了一盏酒,对元冷竹道:“是你吗?姑娘,来弹首曲子,不好听就罚你喝了?酒。好听,也赏你?酒!”
他话音一落,穆明泓立刻出手。他手一扬,随手抓起旁边席上的酒壶,猛然朝那男子面门掷去。那银酒壶带着劲风,穆明泓显然使了内力。
众人皆惊,谁也没想到一贯端方的肃王,出手就这般厉害。
那异族男子忙向后仰,躲过?一击。而他身边的两人一跃而起,不敢以手触酒壶,隔空派出掌风。那二人合力,将那酒壶在空中阻了下来。
元冷竹知道穆明泓从小便闻鸡起舞,练武十分刻苦。但众人却不知道,肃王?般年轻,武艺已经如此精湛,不禁齐声喝彩。
酒壶上的劲力已经撤了,那男子伸手接住了酒壶,也望向穆明泓,道:“身手不错!你若到我的年纪,必然超?我!”
尤枫怒道:“你到底是何人,在这里一味出言不逊,扰人清静!”
却听穆明泓沉
沉地道:“墨勒大王雷原,你偷偷潜入江南,又来到端午酒宴之上,你是要行刺本王吗?”
众人大吃一惊。
大越与墨勒征战多年,最近十年胜多败少,全靠精兵良将守住严峻关隘,得以阻敌国门之外。
但也常被墨勒敌寇侵扰边境,墨勒大军动不动就进逼京城。
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墨勒大王,竟会在此时,出现在江南。
有人已经脸色苍白地看向河两岸,想看是不是墨勒大军打进来了。
穆明泓看着庭中人心浮动的模样,又不由郁气上涌,很想出口斥责。
穆明泓紧紧盯着着墨勒人。他方才就收到张公公的密报,知道墨勒大王雷原潜入了端午庆典。
今晨所梦之事,已经应验了三项,看来真是上天示警。
既然如此,他若在此时,将?墨勒大王留下呢?他能来暗杀自己,自己也可以牙还牙,杀了他!
?样能免十年之后的亡国之祸吗?
46-2
元冷竹也终于想起来了。原来那酒是墨勒人的!
她在宫中闻到过。因穆明泓不喜欢女饮酒,她便戒酒了。那日她去给太后请安,回来路上问到酒香,虽假做淡定,但回了寝殿,委实想喝,便偷偷让人去问问。
没想她派去的人,迎头碰到了穆明泓,不仅没有拿到酒,还被穆明泓教育了一番。穆明泓还因此冷冷地对她道:“何必,再伪装别人,你也本性难移。”
原来这酒是墨勒人的。彼时墨勒大军已经攻破险关,不日便要挥军南下。
元冷竹看着座中人畏惧墨勒人的模样,也不由心生叹息。大越莫非真的只有败亡?一条路?
她只觉身后的穆明泓,瞬时杀气四溢。而对面的墨勒大王雷原也似乎有所察觉。他终于不再盯着自己,而是转目凝视穆明泓,虽然依然笑着,却浑身戒备,似乎做好了穆明泓再次出手的准备。
那墨勒大王雷原,大声笑道:“肃王是吗?本王专程与你大越皇帝议和。你们皇帝为表诚意,让我四处走走玩玩看看再进京。肃王爷,你哥哥还没死,你就急着要篡位吗?可怜!我的弟弟就
不一样了,各个都十分能干,都能顶起我墨勒的天!”
元冷竹和穆明泓都听出了此人言下之意。他是在说,他们墨勒有继承者,他不怕死在这里。
穆明泓想到幻象中的种种情状,知道墨勒如今人才济济,他所说的确是实情。但若警示成真,雷原就是他灭国的仇人,岂可如此放过!
穆明泓只觉衣袖被人轻轻一牵,他回眸却看到了元冷竹的眼神。她眼神清亮隐含忧虑,只朝他微微摇头。
穆明泓一怔,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为幻象驱动,竟不管不顾地想要在这里杀了雷原。
他的胸中的怒火与杀气渐敛,转头沉沉地道:“墨勒大王,不经官府,竟私入我大越。你说奉旨,你的旨意何在?来人,将他看好了,一并带入京中,再做定夺!”
雷原没想到穆明泓如此杀伐决断,他喝道:“哪个敢动?”他忽然笑了:“?金陵是你说了算吗?本王知会了金陵镇守太监府,也给他看了皇帝的旨意。你,自可去问宗美肯。”
说着他伸出手来,“肃王?殷勤,想捎本王一起回京?那也好,腾出你指挥舱室给本王。”
众人听他提到宗美肯,脸色都更加难看。本来还以为墨勒人是混进来的,没想到真的是大大方方递了文书进来的。
前方还在浴血奋战,居然就?般放任敌人大王,在自家后院溜达。
大越,还有未来吗?沉浸在节日欢庆气氛中的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端午庆典的喜悦,因道路将通的激动,皆不见了。
穆明泓看众人的模样,墨勒大军还远在关外,就凭雷原一个人,就让众人心气浮动。穆明泓不由怒向胆边生,觉得自己?多日怀柔,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都是徒劳。
元冷竹只觉穆明泓身上的杀气更浓。重生以来,他待她十分温柔,她差一点就忘记他真实的脾气了。
雷原看向众人,道:“你们中原人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听说江南俊杰皆在此处,来看看。我墨勒正在招揽贤,诸位在大越不受重用,我墨勒可让你们一展拳脚!”
众人皆惊,?墨勒人竟敢招揽他们。
他们也听说有大员在阵前降敌,似乎很受墨勒人重视。虽然皇上百般封锁消息,但是却瞒不??些士族。
雷原扫着众人,见大家或愤怒或畏惧或震惊。
元冷竹看着雷原,就是此人带着大军屠城,一路从墨勒杀到京城脚下,现在他居然如此大胆猖狂。
元冷竹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墨勒人,你来我大越是客。但客人也分善恶,若是恶客,却不能如贵宾一般对待。你僭越了!不管按墨勒还是大越,你今日的举动都很无礼!”
穆明泓没想到元冷竹如此勇敢。
而一直被湛南远压着的尤枫,也终于挣脱了表哥捂着他的手掌,愤怒地道:“墨勒人,你的铁骑还没有打进大越!?里还是我大越的国土!谁要去你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你莫要嚣张!”
他?一声喊出,像打开了阀门,座中的有志青年终于忍不住群情汹汹地声讨起雷原无礼。
穆明泓对尤枫赞许点头,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才。他眸子转暖,转目望着元冷竹,不愧是他的女人。
而雷原的目光也落在了元冷竹脸上,他仿佛猛兽盯着猎物一般,目光在元冷竹绝艳的姿容上流连,“姑娘,你是靠你的美貌傍上大越皇,赢得的曲会魁首吗?”
众人皆怒了,元冷竹方才在众人面前,以卓绝乐艺夺冠,岂容此人如此诋毁!
雷原从腰间取下号角,“大越人,本王让你们听听真正的音乐!”
众人更加愤怒,却听一阵慷概激昂的号角声响起,似乎将秦淮的波涛声都压了下去。
众人极少听到这样的音乐,一时皆静默聆听。
众人越听越觉得心神动摇,雷原此人胸中似乎藏着雄兵千万。号角升起,便旌旗招展,军士奋勇争先,喊杀震天,烟尘四起。
众人似乎在号角声中看到了百万墨勒人挥军南下,马鞭断流,江南之地,瞬时席卷的场面。
不说在座的江南俊皆变色,即使是穆明泓和元冷竹都不由暗暗心惊。穆明泓不由杀意又起,?般劲敌,恐怕大越真会亡于他手。
那雷原号角声落,他抬头看着众人,哈哈笑道:“一曲《出征曲
》罢了。我们墨勒三岁的小孩都从小听到大,江南人没听过吗?皇帝爱乐,巧了我也爱乐!在京城见皇帝的时候,皇帝还夸我懂乐。”
他亦紧紧盯着元冷竹:“琴师,本王吹了,按你们中原人的规矩,你理应与我唱和!你来弹一首《辟历引》吧!”
众人闻听更怒了,到从方才那暗暗惊恐之情中解脱出来了。
尤枫怒道:“岂有此理,是那亡国之音辟历引吗?”
元冷竹也微微一惊,此人所图甚大,怪不得前世能席卷海内。一个墨勒人竟?般精研大越风俗,引经据典,词锋如此凌厉。
?绝非一日之功,可知此人不仅野心极大,也目光开阔,并非表面这样粗豪无礼。
她忽然明白了此人的用意,他?番挑衅,亦是攻心之策。
江南人好乐律,他就从乐律挑动众人畏惧,彰显墨勒武力。
那辟历引曲词乃是:“1疾雨盈河,辟历下臻,洪水浩浩滔厥天。鉴隆愧,隐隐阗阗,国将亡兮丧厥年。”
此曲既暗合当今大水围城的景象,又直指大越已经到了亡国的关头!
元冷竹微微昂首道:“你的号角的确有些听头,但杀伐之气太浓,血气太重,称不上一流音乐。你是墨勒大王,为我大越百姓端午助兴,有来有往,我就还你一曲!”
众人皆一惊,湛南远忙道:“姑娘,不可!”你?般聪明,怎么能上当呢?
那雷原仰天大笑道:“好!可不要临阵退缩!”
穆明泓凝视着她,却不出声阻止。元冷竹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微叹。她与江南士林交游一月,相谈甚欢,可没想到事到临头,能看懂她的,竟是穆明泓。
号钟琴已经送到她跟前,她起手一挑,抬头望着雷原,绝丽的容颜映着日光,眼角眉梢皆是锋芒。雷原一顿,眼中更是精光四射,初时只看她美貌绝伦,不想还是朵扎手的玫瑰。
元冷竹朱唇微动:“你且听我的《霹雳引》!”
她指尖一划,号钟琴身一震,五弦齐震,声若鸣钟,气势竟不输雷原的号角。
众人皆大喜。
却听元冷竹唱道:“2电耀耀兮龙跃,雷
阗阗兮雨冥……俾我雄魄动,毅夫发立。怀恩不浅,武义双辑。视胡若芥,剪羯如拾。”
宁玉穹先跟着她一起唱,紧接着四大歌姬亦放声跟随,而满座江南人亦不由跟着一起哼了起来。
?歌声逐渐汇洪流,而元冷竹的号钟琴声,也越激烈,宛若天空中霹雳万钧,挟烈火一轰鸣,势要荡涤寰宇,锐不可当。
众人唱完?首将军勇武如霹雳,藐视胡儿的琴歌,只觉扬眉吐气。方才众人被隐隐压抑之态势,在这铿锵琴声之中,一扫而光,胸中豪情万丈,只觉无所畏惧。
元冷竹在众人簇拥中抬起头来道:“墨勒大王,?就是你要听的《霹雳引》!”
雷原大笑:“好,好,好个霹雳引!”
雷原以《辟历引》挑衅,她竟用同音的《霹雳引》回答。
他扫过在场之人的神情,本以为大越已经腐朽不堪,没想到还有人有?样的风骨,也没想到民心竟还如此坚定。
雷原表面笑着,心中已经起了警惕。
穆明泓看着雷原冷冷喝道:“本王没有看到你所谓的通关文书,来人,将?墨勒人拿了!”
雷原眸子一紧,伸手臂抓向元冷竹,竟想要拿她做人质。
众人大惊。
46-3
雷原出手极快,元冷竹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似乎带着血腥气。她急中生智,脚下不自觉使出云门舞步,迅捷地向后闪躲。
却听“嘭”的一声,原来是穆明泓疾步冲上前去,与雷原双掌相交。两人?一击都用尽全力,只听咔嚓脆响,他们脚下码头的青砖裂开了一条细缝。
众人皆惊,而穆明泓肃王府的暗卫已经从人群中奔出,将雷原和他的护卫们团团围在中央。
众人这一声喊,纷纷从座中站起,忙向外退开。
瞬时杯盘落地,桌椅翻倒,方才还一片欢庆场面,现在已然狼藉一片。
穆明泓眼神一变,只听他一声低喝,掌中发力,竟将高大的雷原,生生推出一丈远。
雷原额角青筋毕露,微黑的脸上再无方才的悠闲自得,怒道:“本王来江南做客,肃王你是要血流千里就此开战吗
?”
穆明泓目光沉沉,催动手中掌中劲力。即便此时不能杀了雷原,也要给他留点礼物。却听身后元冷竹轻呼道:“肃王!”
穆明泓双掌一分,大喝一声,雷原眸中一紧,他心中后悔自己不该小觑大越人,太过冒险。只觉脏腑震荡,知道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穆明泓眼神一动,终于收掌,冷冷道:“墨勒人不是好武吗?我们大越人宴会斗乐,你们墨勒人不是宴会中要比武吗?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也是在按照你墨勒的规矩与你切磋,怎么大王输了就要翻脸吗?”
雷原将喉头涌起的腥甜,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也收了掌。一双眼睛阴鸷黑沉,他却低低笑了道:“肃王倒很了解墨勒。什时候去北地关隘,跟我墨勒铁骑会一会?”
穆明泓望着他,眼前出现了墨勒的钢铁雄兵,漫山遍野呐喊着冲向皇城,四野生灵涂炭的末日景象。
穆明泓冷冷道:“墨勒大王在这里输给了本王,还想在战场上再输一次吗?自会奉陪!”
雷原已将伤势强行压下。他此来本是试探虚实,同时强力打压江南人的士气,动摇心志,再行招揽。
经过多年战争,墨勒已经占据了主动,哪里知道碰上?样的硬茬子。新进投效的军师献策说,若只是想劫掠,有武力就够了,要想真正入住中原,却一定要大量人才行。
没想到此行,他竟吃了?样的大亏,雷原脸色转青,却沉沉笑了起来道:“肃王,那就说好了,我在北地等你!不?你说你们大越宴中斗乐?今日只是给你们听听我墨勒的小调,谈不上斗乐。”
雷原的目光落在了元冷竹身上,忽然伸手指着她道:“你不是曲会魁首吗?那就按照你们大越的规矩,我们好好斗一场乐!大越人,你们敢吗?”
他身后带着的随从士兵,虽然被暗卫们团团包围,但是却丝毫不惧。听到此处更是哈哈大笑道:“大越年年败退,向我们墨勒缴纳岁供。他们哪有跟我们墨勒争锋的胆!”
众人皆怒,元冷竹向前一步,昂首道:“不就是比试乐律?你是墨勒国主,你要与我小小乐师比试,你的
彩头是什?”
雷原目光一闪,望着?绝色美人,他沉声道:“那你能拿出什与我比呢?”他的目光不怀好意,上下逡巡地看着元冷竹。
忽然笑道:“要不本王压下我自己,输了就与你共度良宵如何?那本王也不用比了,直接输给你便是了。”墨勒人哄堂大笑。
雷原忽然眸子一紧,身子疾步向左一偏,鬓角的头发断了几根,飘扬而下。
只见穆明泓手指微动,凌厉地看着他道:“你若输了,可免大越三年岁贡!她若输了,大越出的岁贡翻倍!?赌注你敢压吗?”
元冷竹大惊,她没想到穆明泓会如此压上重注。大越每年给墨勒的岁贡,掏空了大越的家底,也是日后大越亡国的原因之一。现在朝廷筹?岁贡出来已经很艰难了,怎么他竟然提出了翻倍。
穆明泓,若是我输了呢?
你?般信任我?元冷竹不由侧头凝视着他英俊但隐含怒气的眸子。穆明泓你真?般信任我?
穆明泓对上她的目光,眼中怒气微微一缓。他的眸子深黑,似乎在无声地说,对,我就是这般信任你。
元冷竹不由心中微震,前世她虽贵为皇后,但是穆明泓极少与她商议国事。?样信任肯定,愿与她同舟共济的模样,两世以来,?都是第一遭。
她压住泛起的复杂情绪,抬头看着雷原,亦冷冷道:“可听到大越肃王的话了?墨勒大王,你不会只会口花,却没胆吧!”
众人皆既担心又惊讶地望着他们二人。没想到肃王如此大胆,也没想到元冷竹竟?般傲骨铮铮。
只是方才雷原一曲,就知道北地音乐走雄健的道路。元冷竹虽然称得上巾帼豪杰,可若跟北地人比雄壮激越,真的比得?吗?
却听雷原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你们愿意给墨勒送钱,本王就收下了!如今是端午,我送信回去,我墨勒的乐手来大越,快马加鞭,二十日也够了!便宜你们了,就定在二十日之后!若你们临阵脱逃,那也算墨勒赢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江南人脸上踌躇的模样,知道他们也没有胜利的把握。元冷竹固然琴技高绝,手中
又有特制的琴,但她方才胜?自己,乃是取巧,激起了众人同仇敌忾之心。
单轮乐音,琴音如何压?北地号角。
他冷笑道:“?次斗乐,姑娘可别再搞出什花样!我们单凭乐器决胜负!别来搞人多势众那一套!”
众人一惊,却听元冷竹淡淡道:“你出多少人,我便出多少人,?样你总没话可说了吧?”
众人皆担忧地望着她,她是连番胜利,就有点飘飘然么?怎么自己把自己胜利的道路堵死了啊。
雷原走上前来,看着穆明泓和元冷竹二人,伸出手掌:“用你们大越的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此定约!”
三人伸手击掌,就此定下了约定。穆明泓手一挥,暗卫放开通道,雷原大笑着,带着他的从人,扬长而去。
而此时被穆明泓压在楼船上的宗美肯,终于匆匆赶到。他看到雷原脸色阴沉地穿?人群,从码头上走过来,心中就一惊。
他迎了上去,“大王……”
那雷原看也没看他一眼,雷原身边的从人伸手就推了他一把。
宗美肯眸子中闪过厉光,却不得不跟了上去,问道:“大王,可是肃王对您无礼?您可受了怠慢?我本要修书进京,向圣上说明肃王跋扈的情由,大王可要与我一同上表?”
他的眸子闪过狠厉的光芒。如今墨勒人就是大爷,即使是皇帝也对他们怀柔,想来若雷原痛斥的奏表一上,定要肃王倒台!
那雷原却冷笑道:“宗美肯,你可是将我当做你的刀?”
宗美肯微微弯腰,不让雷原看到他眼底的神色道:“大王,牛公公吩咐下来,我岂敢不尊。我是真心为了大王……”
码头上的众人看着?位镇守一方的大员,竟对墨勒大王如此卑躬屈膝,都不由暗暗气愤。
但宗美肯却觉得无所谓,朝廷都屈膝墨勒,他?般忍辱负重,也是为了大局。都像肃王那样沽名钓誉,为了面子跟墨勒人血拼,大越早十年前就亡国了。
故而他不仅不觉得羞惭,反而将腰弯的更低道:“大王,且去镇守太监府落脚吧。我们慢慢商量。大王还有什想看的,想听的,想吃的…
…”
雷原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手一挥就打断了他的话道:“行啦。虚伪的中原人,你们这套我早就知道了。我不去你那里了,没意思。我看着秦淮画舫很有趣,既然来了,我也想体会一下你们水上人家的滋味儿。我要住河上了!”
宗美肯一惊,抬起头来正要说什,穆明泓已经走了?来,只冷冷问他:“玉波楼的全部契约呢?你可想好了什时候交出来吗?”
宗美肯心中暗骂,肃王?狼崽,只是路?金陵就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秦淮花楼,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金源,无论如何不能开?个口子。
雷原本来吃了穆明泓一击,早受了暗伤,正急着回去疗伤,没想到看到他们大越人自己迫不及待地掐了起来。
他虽然早知道大越内部斗争炽烈,但没想到两人居然已经如此势同水火。
他饶有兴味地抬起头来,看着两人。
宗美肯忽然灵机一动,道:“大王,您不是想在水上落脚?正好镇守府名下有一画舫,名唤玉波楼。我就将?楼给大王歇息如何?”
穆明泓和元冷竹听到这句话,都不由怒了。
那雷原却立刻道:“如此甚好。你们收拾去,本王晚间就去!”
宗美肯目光阴狠,但话语却十分柔和:“好。大王稍待。”
穆明泓冷冷道:“还未见?两个强盗,当着主人的面,瓜分财产的。”
元冷竹看着他们二人淡淡道:“墨勒大王,那玉波楼已经是我的产业。宗公公并无权利安置你。你若真的想住,也不是不可以。要约法三章,重要的是银子给足。”
宗美肯怒道:“你……”下一刻,穆明泓忽然如闪电一般伸手拿住了他的脉搏,微微用力,便制住了他。
宗美肯一时竟动弹不得,更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大怒,更是心惊不已。穆明泓被排挤出京,不?几年光景,如今他归来,就已经变了如此杀伐决断的性子了吗?
自己已经很小心地应对他了,没想到他比自己更加大胆。他,?是有恃无恐,得了什他不知道的消息?京中的情势到底如何??是胜券在握,还是孤注一掷?
穆明泓不管宗美肯在想什,他只盯着雷原道:“可听到了玉波楼主的话了?”
穆明泓心中亦觉得奇怪,为何自己会?般信任元冷竹。就因为幻想里他们二人那般亲密吗?可元冷竹亦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好像知他甚深。?样的感觉,从见她的第一面就有了。那幻象,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真的有人有夙世因缘吗?
雷原看宗美肯眼睛要瞪出来了,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他心中不由警惕,却大笑道:“?有何难。你们中原人,每年送那么多银子给本王,正愁花不掉!琴师姑娘,我等你亲自迎接我!”
元冷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更显得冷艳绝丽,她淡淡道:“金到了,自有屋住。我的画舫从此改做客栈,一会儿就会张贴新的规矩出去。住店的客人,都得遵守规矩,否则不要怪我闭门谢客。”
宗美肯只气得要晕?去了。玉波楼是金陵花楼之首,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她改成了客栈?
宗美肯只觉他的心都疼的滴血,可惜只能在一边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雷原的从人有些担心,在一边道:“大王,秦淮画舫,何止千数,我看?些中原人,没安好心。我们可以换一家住。”
雷原盯着穆明泓、元冷竹、宗美肯三人看了看,却露出笑容道:“不,就住?里。住到别的地方,哪有?精彩的戏看!”
说着雷原大笑着转身而去。
穆明泓看着雷原和他从人下了码头上了船,松开了宗美肯的手腕。宗美肯气得脸色发青道:“好一个肃王,你胆大包天,就不怕回京没法交代!”
穆明泓冷冷地看着他道:“宗公公,?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话。你在金陵做了什,你自己清楚。你就不怕回京没法交代?”
宗美肯只觉穆明泓目光如电,他不由一阵心惊肉跳。想到肃王连日来在金陵的动作,想到金陵守备韩伦和洛家都不肯再见他,他心中更升起不详的预感。
莫非肃王真的查到了什吗?
却听元冷竹淡淡道:“宗公公,事到如今,您还不把玉波楼的地契,众姐妹的身契都交出来么?
”
作者有话要说:1见楚商梁子《辟历引》2见唐朝沈佺期《霹雳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