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颗?
刘盖脸色一变,满眼的?不可置信:“主子你不能动,不能去……”
殷铮一把?推开刘盖,长身站立:“看好她,我这就去取回来。”
说?完,他?大步迈开走?出?内间。
刘盖赶紧追上去,整个人摔在地上,双手抱住殷铮的?一条腿,声?泪俱下:“主子别去打搅长公主殿下了,求求你!”
“刘盖,你敢拦我!”殷铮眼中翻滚着怒气,抬脚想甩开刘盖。
“主子,听老奴一声?劝,姑娘已经走?了,还元丹也救不回……”
话还未说?完,刘盖的?身子被甩开,在冰凉的?地上滚了两圈。再抬头?,只瞧见殷铮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
“不能这么做啊!”刘盖捶地痛哭,衣上粘了一层灰尘。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刘盖老了许多,鬓件的?白霜越发明显。
他?看了眼里间,心知肚明,沈妙意已经走?了,整个侯府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有殷铮还不信。
刘盖抬起袖子擦干了泪,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人走?了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人入土为安。别说?还元丹,就是大罗神仙,又怎能让死人复生?
他?走?出?门去,招招手唤来自己的?一个心腹仆从。
“小安,找人置办丧事吧,一切都以最好的?来。”
小安二十来岁,一副机灵模样,闻言颇有些担心:“侯爷怕是不允……”
刘盖抬头?看看天,嘴边几缕细纹:“去吧。我去晓月苑走?一趟,这事儿也得给京城沈家知道的?。”
。
天气阴霾,明明是春日,风却?厉得很,吹的?人脸皮子疼。
殷家陵园,殷铮站在一座汉白玉墓碑前,眼睛扫过上面的?每个字。
手摸了下墓碑边缘,边角滑润:“母亲不会怪我吧,我只是想救她。”
说?完,他?右手抬起过肩,手指动了两下。
后面,一群工匠手持各种工具,见到殷铮的?示意,彼此间看了看,最终走?去了墓门前。
仇浮大步上前
,站到殷铮身后:“侯爷,恕属下直言,此举不妥。咱们现在局面大好,太子此番回京位置肯定不保,若是他?用此事做把?柄,恐对你和四殿下不利!”
殷铮耳边全是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对仇浮的?劝阻完全听不进去:“不让他?知晓便好,再说?,京里的?事贺温昌他?自己解决!”
“是!”仇浮不甘心的?退后两步。
殷铮此番行为在外人眼中可谓大逆不道,掘开母亲的?墓室,只为取出?那颗陪葬的?药丸……
想到这儿,仇浮眼中全是阴霾。他?一个行伍军人都看得出?来,那叫沈妙意的?女子根本就是个祸水,殷铮为了她什么做不出??突然又觉得,人这样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他?的?主子。
墓室打开了,殷铮亲手从孝宣的?棺内取走?了还元丹。
白玉棺内,昔日高贵长公主,如今只是一具干尸,静静躺在那儿,华美的?头?饰,贵气的?衣裙……
“娘,很冷是不是?”殷铮问?,伸手帮着扶正歪斜了的?发钗,“我不想她也这样冷,孤零零的?躺着。她怕黑,也怕冷。”
说?完,他?攥紧手心,后退一步,离开了玉棺。
从陵园出?来,殷铮便马不停蹄的?往城里赶,那枚小小的?盒子被他?放在胸前。
天开始下黑,风更?冷,乌云压得更?低。
从战场下来,便是一路回邺城,殷铮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眼中布满血丝。
“咔嚓”,天空划破一声?响雷,电光照亮了城郊这一片昏暗,紧接着隆隆雷声?滚滚而来,就好像在人的?头?顶上。
随行侍卫有人开始心惊,怕刚才墓室的?事被上天怪责。
殷铮恍若不知,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手里皮鞭抽打两下,催促骏马加快。
大雨瞬间而至,瓢泼一样落下,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泥泞道路前行艰难,马儿们因着雷声?儿感到不安,焦躁的?踏着蹄子不肯前行。
这样的?天气根本不适合赶路,几个侍卫很快拉在后面。
殷铮的?马也受到惊吓,几次想要停下,奈
何背上的?主子紧拽缰绳就是不松,只能吃疼的?往前跑。
跑到一处下坡,骏马前蹄不慎陷进泥中,痛苦的?嘶鸣一声?,整个马身摔进路旁沟中。
殷铮身子落地,在泥浆中翻滚几圈,整个人躺在泥水中。
大雨冲刷着他?的?脸,泥垢散净是一张好看又苍白的?脸。
他?抬手捂住胸口,隔着衣料攥紧那枚小盒子。
“你不能!”殷铮支撑着从地上站起,仰起脸冲着天空吼着,“你别想带走?她,别想!”
雷声?更?响,殷铮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泥泞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
储镶院。
沈妙意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脖子又疼又酸,那是小川下的?一金一银两根长针,分别从勃颈两侧扎入肉中。
她不能动,不会喘息,却?能听见一些动静。
就像现在,有不少人在忙活着布置,不知是谁在她身上搭了薄薄的?绫绸。后面仔细一听,原是在为她布置灵堂,而她躺的?地方正是一方棺材。
太好了,她死了!
这一切刚刚好,殷铮去了东海,正好给了她机会。如果?他?在邺城,她不敢保证自己计划会这么顺利。
外面好大的?雷声?,雨水砸得哗哗响。
全身除了听觉,沈妙意再不剩别的?,只是这听觉也很模糊,而且很快又想睡过去。
“谁准你们做的??”
一声?怒吼刺激了沈妙意,把?她从即将再次沉睡中拉了回来。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她的?阿兄,殷铮!
半日过去,灵堂已经搭了起来,一方棺椁横在厅堂正中,前面摆着祭奠的?火盆,正在燃着火星。
殷铮一身水冲进去,一脚踢开火盆,手里撕扯着垂挂下来的?白布,发了疯一样。
见此情景,下人们根本不敢留在这儿,纷纷垂下头?退了出?去。
“妙意,”殷铮扶去棺椁上,手探进自己的?衣襟,捏着那个红色小木盒出?来,“阿兄给你把?药找来了,我从母亲那里拿来的?,快起来!”
他?的?发
梢滴着水,嘴唇泡得发白,双腿几乎无力支撑,全部身子靠在那儿。
“你别丢下我,你答应过的?。”殷铮喉咙发涩,一只手想去碰触沈妙意的?脸,要唤醒她。
刘盖一步上来将人拦住,连忙劝道:“使?不得啊!主子,让姑娘干干净净的?走?吧!”
供台上,点着两只白色的?蜡烛。中间小碟里装了菜油,探出?一根引线染着,是代表沈妙意魂魄的?灵灯。
刘盖挡住那灵灯,生怕熄掉,传言人的?灵魂也就碎了。
“听老奴一句,她走?了,还元丹也救不回来。”说?到这儿,刘盖悲从心来。
不知道是为沈妙意,还是为殷铮,亦或是孝宣……
殷铮不说?话了,这么大的?动静,惊天动地的?雷声?,那女子就是一动不动,安安静静躺在棺椁中。面容好像睡着一样的?恬静,可是没有呼吸起伏。
“刘盖,你看她,”殷铮眼角颤了下,有种酸酸涩涩的?东西滚落,“好像我娘当初一样。”
“一样的?美丽,一样的?大好年华,又都是一样的?心狠、无情。她们都不想要我,抛下我,宁愿去睡那阴冷的?底下!”
殷铮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手高高举起,辛苦找回来的?还元丹狠狠摔在地上。
“啪”,盒子碎裂,从内里滚出?一枚黑色的?药丸,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远。
刘盖扶住殷铮,跟着垂下两行浊泪。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小主子身份显赫,要风得风,皇太后的?眼珠子一样,可是却?极少快乐。大抵遇到了沈妙意,他?那样喜欢,只是留住人的?方法用错了。
只是这些又能怪谁?殷雨伯,包括孝宣,哪怕他?们认真看过小主子一眼,教一教他?……
“主子,老奴扶你回去吧?”
殷铮摆手,站直身子:“你下去吧,我在这里陪她。”
“姑娘她……”
“下去!”
刘盖无奈退出?厅堂,站去了院中游廊。透过雨帘,看着站在棺椁旁的?男人。
沈妙意能感觉到,殷铮在看她。
不知为何,她开始紧张,怕他?看出?
来,怕他?发现她勃颈间的?针。
刚才的?话都听见了,沈妙意没想到还有第?三颗还元丹,竟是从孝宣长公主墓里取回来的?,想想倒是有些瘆人。
她想干脆陷入昏睡去,这边的?糟乱不去理会,可一旁的?人并不想让她安生。
“妙意,你这样想离开吗?”殷铮开口,转身背对着棺椁,身子慢慢滑下,坐去冰凉的?地上,“好,你走?吧。”
地上晕下一片水渍,男子脸庞微仰,盯着棚顶,目光呆滞。
“是我欠你的?,若是有来世,你折磨我……”殷铮自嘲一声?,“即便有来世,你也会避着我。”
外面电闪了一下,雷声?像要震塌房梁。
“对不起,是我错了。”殷铮喃喃说?着,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沈妙意才听见人离开的?动静,渐渐地想陷入昏睡。
可是很快,人又回来了。
殷铮抱着一个木箱子,放在地上,开了上面的?锁。箱盖一掀,里面散出?柔和的?光芒。
“给你带回来的?,都是最好的?东海珠。”
说?着,殷铮把?那些珠子一颗颗的?摆在棺椁内,最大的?那颗被他?轻轻塞去沈妙意的?手里。
“我还想给你造一艘船的?,以后咱俩成亲,我会带着你游遍东陵。你根本不用羡慕沈修,我都会带你去。要是你看好哪里,我们就建一座宅子,你来起名字……”
哽咽一下,他?多想去碰一下她的?脸或手?可是不行,他?怕脏了她,她穿的?那样干净,头?发梳的?也好。
“阿兄老早就喜欢妙意,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吗?笑起来软软的?,像只乖巧的?猫儿,让人想捧在手心里哄着;可是你又像只刺猬,一靠近就竖起满身的?刺。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以至于变的?疯魔……”
放完最后一颗珠子,殷铮扔掉箱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棺椁中的?那张脸:“放心,沈若珠,殷平,我会帮你照顾好的?。知道你想回京城,只是路途太远了,便为你捎些遗物回去。”
他?收了视线,默默走?过去,将踢飞了的?火盆
重?新摆好。然后点了一把?纸钱扔进去,火舌舔着,瞬间化为灰烬。
刘盖小心走?进来,到了殷铮身后:“主子,回去换一身衣裳吧,湿透了。”
没有得到回应,刘盖又走?到棺椁旁,见着里面摆满了珍珠,心中涌上无奈的?酸涩。
他?见到有一颗珠滚在了沈妙意的?衣领处,便伸手想取了摆好。捏起那珠子的?时候,猛然看着那纤细脖颈上一处针尖细小的?点儿……
沈妙意心道一声?“完了”,靠近耳边的?那只手分明是发现了她勃颈上的?针眼儿,只要□□,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完了。
她动弹不得,可是确定刘盖是发现了,她甚至试到那金针动了下……
“刘盖,你在做什么?”殷铮站起来。
刘盖手指从沈妙意脖间离去,轻声?道:“姑娘的?珠串缠在发上了,我帮着解开。”
说?着,刘盖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闪了闪,垂下手去。
“妙姑娘,你以后好好地。走?了后,重?新开始,刘盖会帮你照顾着沈夫人,你放心。”
沈妙意耳中嗡嗡响着,刘盖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他?没有揭穿她,他?是殷铮的?心腹奴仆,却?在这个时刻给了她重?生。
静了,雷雨停歇,院里碎了一地桃花。
棺椁前,一个人影孤单的?倚坐着。
阳春三月,侯府的?沈姑娘陨了,年仅十七,被东陵侯殷铮葬在殷家陵园。
沈妙意的?养母沈若珠,因为爱女早逝,悲痛不已,随后离开侯府,入了城外清月观修行。
。
再次醒来,沈妙意已经在船上。
睁开眼,看见的?是朴素的?幔帐,动了动手指还有些麻木。
“你醒了?”一个小姑娘跑过来,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肩上搭了两条黑黝黝的?辫子。
沈妙意看那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圆润润的?脸蛋儿:“你是谁?这是哪儿?”
看着摇晃的?木板房,她猜出?这是在船上,只是不知道现在已在哪里?
小姑娘看起来性子活泼,大方的?做到床边:“我叫桃谷,你在我们的?
船上,现在刚离开邺城的?渡头?。”
“离开了?”沈妙意恍惚的?喃喃,脖子处隐隐疼着。
伸手摸了下,那里的?长针已经拔了出?来,稍稍残留着不适。
沈妙意支着还有些麻的?身子起来,光着脚一步步走?去窗边。
窗外江浪起伏,遥遥的?,那渡头?只剩下一个黑点,连那茶肆外的?幡旗都看不见了。
她跑出?来了?
江风轻抚脸颊,柔和的?带着湿意,长长的?发披在后背,直垂到腰下。
桃谷眼睛一眨不眨,歪着脑袋看沈妙意那张脸:“你的?脸怎么伤的??”
闻言,沈妙意下意识摸上脸颊,果?然试到一条不平整的?伤疤。她回身跑去桌边,弯腰对上菱花镜。
镜面清晰映照出?女子的?脸庞,右颊上横着一条难看的?伤痕。再看脸色也不好看,皮肤黝黑,那就那双眼睛还能看出?是她自己。
一想便知,是小川给她易了容。
“桃谷,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船上?”沈妙意转身问?道。
“你?”桃谷从床上跳下来,甩着两条辫子,“我哥哥带你上来的?。”
“你哥?”沈妙意直接想到了小川。
“嗯,”桃谷点头?,小手指着门外,“他?在外面。”
沈妙意道了声?谢,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长发简单挽起,再看身上,也是粗布麻衣,倒是很衬现在的?这张脸。
自从假死后,她就没吃过也没喝过,现在身子很虚,见了桌上有水,抓起来灌了一口。
桃谷走?过来,将一碗面推到沈妙意眼前:“姐姐,你的?脸是假的?吧?”
小姑娘好奇的?伸出?手指,去沈妙意脸上摸了下,指肚染上一层黄。
沈妙意没在意,倒是对那一碗面,心里感激着对方。再看这桃谷小姑娘,并不像盛朝的?女儿家,看着更?大胆活泼。
船帆鼓张,桅杆高高竖着,沧江两岸的?美景数不胜收。
沈妙意休息好,便走?出?了房间到了甲板上。
船头?立着一个清瘦的?男子,双臂环胸,风扬起他?的?黑发。
“
谢谢小川先生。”沈妙意隔了两丈远,对着人道谢。
小川回头?,一缕发吹拂着,扫着他?的?脸颊:“你醒了?”
他?着了一件黑色春衫,袍子一角撩起,掖在腰带里,带着一份洒脱的?不羁。白净的?一张面皮,五官出?众。
“应该的?,”小川从船头?跳下,“我叫暮川!”
作者有话要说:从哪里看出我不放妙妙走的?这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