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声是在大二和室友玩熟的。
说起来也不?算有多熟悉,但是相比第一年她封闭自己不?和世界交谈的样子?已然好了太多。宿舍里?的女?孩子?话题都比较杂乱无章却句句八卦,除了某个系的俊男美女?无非就是穿衣打扮。
那时?候她的□□已经玩的很溜了。
室友里?有一两个喜欢玩游戏经常带着她一起偷菜,也有一个专门?挑十二点公寓楼熄灯之时?拉她陪着看鬼电影。每个晚上睡下她总会插着耳机听歌,然后将声音放到很大很大。
有一次被隔壁床好奇的扯去听。
“真没看出来啊余声。”头发披到臀部的女?孩叫陈天阳,是宿舍里?最活泼情感也最丰富属于那种今天甩了别人明天又能开?始新恋情的奔放女?,“你竟然还?喜欢摇滚。”
余声总是轻轻莞尔不?置可否。
那段时?间真的是特别忙,余声每天上完课都会累惨。但她仍是去图书馆待到深夜然后听着歌沿着校园路往回走,路边的树被风摇晃像极了小?凉庄长院里?的样子?。
宿舍里?也偶尔安静偶尔热闹。
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陆雅的电话总会如期而至比闹钟还?准时?,余声虽说赢了一局却也不?敢怠慢仍是规规矩矩的听着训话,上一句说着学习下一句说着生活一一交代事?无巨细。
“你妈对?你可真严格。”一晚陈天阳在她挂断后说,“我妈三个月都不?见得能给我打一回。”
余声已经习以为?常:“你妈真好。”
“你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和你妈聊聊。”另一个室友也凑过?来,“这样也太没有自由了。”
‘聊聊’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陆雅难得认输一次算是她捡了个大便宜,但这并不?代表真的就天高任鸟飞了。
就像她选择了建筑艺术。
陆雅说:“你不?听我的以后就别后悔。”
每每记起这句余声的心情总是很复杂,她不?明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后悔,就像她执意要来北京一样。
算算日子?,只要不
?去想?时?间就快了。
大二上学期的年底她回了趟小?凉庄,火车开?车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余声当时?坐在靠窗的位置。临行前五分?钟对?面?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裳蓄着大胡子?背着把破吉他。
后半夜她睡一觉醒来男人闭着眼。
火车哐当作响的行驶在铁轨上,窗外的黑夜和周边的呼吸声匀为?一体安静极了。左手边的座位上有女?生靠着身旁的男孩睡着了,她又把视线慢慢收回来。
余声看着那把吉他忽然就流眼泪。
她眼眶里?泛着泪水,颤抖着嘴角尽量不?出声,就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男人或许是被她抽泣的声音吵醒了,余声擦了擦眼泪盯着吉他就是不?移开?视线。
对?面?递过?来一包已经揉的有些皱的纸巾。
“丫头。”大胡子?说,“擦擦吧。”
余声抽着鼻子?眼睛一酸点头含糊不?清的说‘谢谢’,她低着头斜靠在窗户边上没再说话,眼泪下来了再用手拂掉。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的哭出声,心里?压抑的实在太委屈太难受。
天空慢慢的亮了,火车到了羊城。
她那会儿眼睛还?湿着,时?不?时?的留一抹泪。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前她对?男人低头道谢,后者站起来摇摇手又将最后的纸巾塞给她。
“不?哭了,再不?哭了啊。”大胡子?又道。
余声听着那轻声浅语的话募得心底又泛起酸,她忍着泪水道别然后下车。车站外有去小?凉庄的计程车,刚到外婆家门?口就听见厨房里?两个老人的吵架日常。
忽然就有了重返人间的烟火气。
晚上外婆做了一桌子?的菜洗了一小?箩筐的水果,电视上中?央十一频道播的小?品,又是冯巩那句‘我想?死你们了’,郭冬临打着快板说着天津的狗不?理包子?。
“和杨杨一起回来的?”外婆一面?拉着鞋底一面?问。
“我一个人。”余声说,“她说今年不?回来。”
在她的印象里?,方杨是那种天天活在题海和前途里?的女?生。过?了
四级报六级接着还?要做兼职准备很多证再加上考研究生,真的几?乎是一刻也不?消停活的充实有力量。
“昨天你爸打电话说后天过?来。”外婆说。
“我爸?”余声问,“他不?是很忙么。”
“再忙也得抽时?间。”外婆将鞋底放在一边,拿过?柑橘用小?刀切起来,“有什么事?儿我孙女?还?重要。”
外公听见笑了一声,余声也忍不?住笑了。
事?实上后来余曾临时?有事?抽不?开?给外婆打了道歉电话,又亲自派人送了年货过?来探望。余声早该猜到会是这样,只是没有想?到余曾嘴里?说的人是他的学生张魏然。
二十七岁的男人举止谈吐深得人心。
余声没有一点兴致搭话男人也不?介意,反而和外公聊的很熟。她趁机脱开?身跑去外头街上溜达,还?没到年根镇上的摊子?摆不?起来,有的也是三三两两的小?吃摊。
腿脚不?听使唤的绕到了菜市街。
那天沈秀没有摆摊,余声到跟前的时?候梁雨从屋里?出来了。小?姑娘看见她愣了一下接着叫‘余声姐’,又像是怕她问什么似的说着有事?撒腿就跑开?。
她看了一眼里?屋终究没有进去。
想?起回来后那些日子?里?得知他杳无音讯,她联系不?了后来生气也说过?死也不?再理他却也是心急如焚过?。直到高考结束接二连三的去找陈皮,后者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那时?候她隐隐约约就能猜到出了事?儿。
镇子?那么大哪有不?透风的。
后来知道他犯了事?儿余声都吓傻了,只记得判了两年。那段时?间在家里?她还?得天天和陆雅打口水游击战,到后来真的是累了也懒得折腾了,总觉得他会突然就回来然后出现在她跟前似的。
嘴上倔强却还?是一个劲儿要去北京。
她慢慢转身往回走,还?没迈出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进去了沈秀屋里?,那背影让人看起来孤单沉重。余声不?自觉的拐了道悄悄跟了进去,还?没到房门?口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把钱拿走。”沈秀冷声
。
“这是今年我打工挣的,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许镜说,“您就收下吧婶子?。”
“梁叙不?计较不?代表我这个当妈的不?计较。”沈秀闭了闭眼,“他这辈子?都被你毁了你还?来干什么,拿着你的钱赶紧走。”沈秀深吸了一口气,“别让我用扫把轰你。”
“婶子?……”
余声平静的听着里?头的哭诉。
“我听我爸说他在里?头表现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许镜说,“到时?候我会把欠他的都还?回来。”
余声想?起他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个下午她谁也没问谁也没说一个人往乡里?高中?走去,长长的马路牙子?边是光秃秃的树和栖在上头的鸟。那么多个晚自习下的夜里?他骑车送她回家,路上有时?候也会讲黄色笑话。
他教她打响指玩游戏,还?唱歌给他听。
余声去了学校的地下室,可能是因为?换了人门?从外头被锁住了。她就坐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发着呆,好似还?和以前一样只要她推开?门?他就停下弹唱。
深夜回去张魏然已经走了。
外婆和外公还?在说着这年轻人真不?错,比余余大几?岁来着。余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埋头在被窝里?睡觉,半夜里?窗户被雪糊了一层水玻璃碎冰。
连续两个年三十晚上没有‘压岁钱’。
余声在小?凉庄待到初四就回了学校,公寓楼还?没开?放她暂住在方杨的租屋。晚上方杨兼职回来给她做好吃的饭菜,俩人看着外头的烟花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怎么不?多呆几?天。”方杨说,“我想?回去还?没时?间呢。”
余声看了看北京的夜色:“想?你了呗。”
“……”方杨笑了笑,然后也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个事?儿想?告诉你。”
余声:“什么?”
她眼睛盯着外头脑袋也没转过?来,方杨斟酌思考了半天也不?见开?口。余声偏头看过?来目光探问,方杨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启唇。
“前几?天打电话听我妈说……”方杨顿
了顿,“梁叙他——”
余声半腰把话一拦:“我知道。”
看着方杨诧异的样子?余声笑了,她又朝窗外看出去。远方刚消失的烟火这会儿又燃放起来,方杨忍不?住问她:“那你不?去——”
“他一定不?喜欢别人找他。”余声眨巴了下眼,平淡坚定的说,“我等?他好了。”
后来她想?生活应该是这样,东边日出西边雨。早上醒来你洗完脸去院子?逗猫狗,可能天上掉馅饼也可能是鸟屎。一辈子?要那么久那么远,总要经历些事?儿才明白人生道阻且长。
那一学年结束的时?候余声剪了短发。
宿舍里?好像流行起了穿高跟鞋的风气,除了她其余都跟着陈天阳一人买了一双。余声不?喜欢也不?习惯,坚持着自己的短袖牛仔裤还?有帆布鞋。
放假那天她正在宿舍收拾东西。
可能是受了方杨的影响余声自己找了个在建筑公司做实习生的工作,当天就要去那边报道。宿舍门?被人猛地推开?,陈天阳哭哭啼啼跑了进来。
她关心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以前女?的跟我抢男的就算了。”陈天阳一面?哭诉一面?还?发着脾气,“现在男的也跟我抢。”
余声:“……”
宿舍里?多了有趣的事?情,余声天天听着也觉得日子?过?得快了。她实习的那两个月每天跟着前辈跑工地晚上坐末班车回来,留校的学生不?多一到夜里?安静的跟荒山野岭似的。
倒是有一回她在大巴上遇见了许镜。
余声犹豫着该不?该打招呼,许镜在下一站却下车走了。她从车窗看向外头,那个瘦弱的身影直直的进了某个夜校。她那会儿不?太愿意去探索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想?起梁叙大概该出来了。